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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铁掌:“唉!祈雨献童子,是老讲究,总得有人出头吧?再说了,出童子的门户村里众筹三斗粮食,在这忍饥挨饿的年月,舍一个孩子救一家人啊!”
说着,他下了一节台阶,跟田震站齐了,又说:“听说你去北坡村,俺特意在这里等你。到了那里,你要是眼生,就去找俺兄弟,陈老四,干伙夫,没出五服。”
田震点头致谢。
田震到了北坡村,果然引起了县长周凤瑞的重视。周县长除了把他请到小屋里传杯弄盏外,还极力挽留他,盛情难却,田震便应该下了周凤瑞,当了县粮食局的稽查员。可几天过后,田震又后悔了。首先,在这支游击队里,根本就没有尤蕴含的影子,而且这个所谓的游击队,身披两张皮,真实底盘是张牙舞爪的县保安队,挂着抗日的羊头,卖着刮民的狗肉;更让人心寒的是,田震提出抗旱赈灾,周县长原先已答应,就是拖着不办。另外,田震还发现,周县长之所以挽留他,并不是看中了他的才学,而是看中了他爹的钱柜,周县长曾当着田震的面修了一书,委婉地向田震的父亲提出了募捐的要求。
不过,在游击政府也有开心的时刻,这就是跟伙房里的陈老四在一起。陈老四不像是一个老伙夫,他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衣服穿得整整洁洁,高高的,瘦瘦的,不爱用嘴说话,一双善解人意的眼睛却能及时跟你交流;像天下个性鲜明的男人一样,田震不爱抽烟,也不爱喝茶,却喜欢喝酒,他喜欢微醺状态下抒发情感,甚至慷慨激昂,这样的人不能没有听众,而陈老四就是他最称职的听众,二人在一起,陈老四很少发言,如同相声里的捧哏角儿,眼睛随着田震的嘴巴转,掺和的语言也就是“哦”“嗯”“好”之类的语气助词,再不够,就默默端起杯,跟田震喝个酒。田震有钱买酒,陈老四有能耐搞菜,二人经常凑在一起。
这天晚上,田震又捎着一瓶烧酒来到了陈老四的宿舍,可是屋里没人,他没在意,上了炕头熟练地掀开了墙洞子的布帘子,拿出了里头的半碗花生米,又将两个茶碗撂在了炕头小桌上,启开木头瓶塞子,“哗啦哗啦”倒上了两碗酒,自斟自饮地等待着陈老四的到来。
陈老四回来了,态度很反常,对田震熟视无睹,进门就坐在了炕沿上,垂着头,不端酒,也不说话。田震是个明白人,瞅着陈老四,咂了一口酒,捏起一个花生米,“哒”地扔进了嘴里:“碰上鬼了吗?这么不来劲!”
陈老四扬起头,刚要发泄,田震将一碗酒“啪”地移到了他跟前:“别说,先喝酒。酒后吐真言呀!”
陈老四也不简单,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喝净了,然后他一抹嘴:“要出事了!”
“天踏不下来,慢慢说。”
陈老四:“姜队副要血洗百草村啊!”
“他是鬼子吗,凭什么?”田震问道。
“俺村的人得罪了他。”陈老四自己抓过酒瓶,“哗哗”倒满了酒,可田震却拦住了他:“少喝点吧,说说怎么回事儿。”
“前天保安队的姜队副到俺村去征粮,跟乡亲们闹起来了,一个乡亲还挨了一枪,伤得不轻,当然,保安队也有人受了伤,所以姜队咽不下这口气,要去报复俺们村。”
“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去给周县长送饭,从门外听到的。周县长是个老好人,经常由着姜队副胡来。”
田震又问:“这个姜队副我倒见过,是个说大话使小钱的人,他是不是瞎咋呼啊?”
“不,不!他的征粮队已经熄灯了,明天拂晓就动手。唉,俺老婆孩子都在村里呢。”后来,陈老四简单介绍了百草村抗粮的经过。田震听后,攥起拳头,捶着炕桌说:“这不胡闹吗!哪能跟老百姓动刀动枪啊!”
“可是,可是……”陈老四无奈地望着田震。“有啥办法呢,俺就是个伙夫,说话没人听啊。”
爱打抱不平的田震噌地跳下炕,对陈老四说:“我去找周县长,保安队不是鬼子宪兵!陈大哥,为了预防万一,你赶紧回村,让乡亲们做好准备!”
周县长虽然住在地主家里,摆设却没啥光景,也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田震进来后,见周县长和姜队副都坐在屋里。周县长偏瘦,不太高,前额往外凸着,眼睛藏在眉骨深处,似乎很难发现,他穿着蓝长衫,蹬着黑布鞋,从外观上看介于小官僚和老先生之间;而名声不佳的姜队副就有点出人意料了,穿着整洁的黑制服,脸面、身材都挑不出毛病,细端详,那棱角分明的四方脸甚至还有点美男子的味道。田震跟他打过几个照面,但这个背着匣子枪的家伙很傲慢,总是眯着半只眼睛对待田震。游击政府就这样,拿枪的瞧不起不拿枪的,好像他们是守护神,文官们都欠他们的,尽管周凤瑞是一县之长,姜队副照样对他不在乎。据说姜队副是从正规军来的,会打仗,还会修枪修炮,现时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打仗嘛,枪炮搁不住出毛病,得罪了姜队副,坏枪坏炮就成了废枪废炮,所以这个姜队副经常拿着枪闯百姓的老婆门子,周县长也会惯着他,顶多是不轻不沉地敲打敲打他。
田震进了屋,周县长还没问,姜队副便斜着眼开了口:“你来干啥?”
面对姜队副的蛮横,田震反问道:“这是周县长的住所吧。”意思很明显,在人家的地方,你少管闲事。
姜队副翘起腚,就要撒野,让周县长及时挥手制止了。周县长慢慢站起来,走到田震跟前:“有事吗?”
“听说保安队要讨伐百草村?”田震对周县长说。
“这事跟你有啥关系?”姜队副噌地站了起来。
“我是粮食稽查员,凡是跟粮食有关的事情,我都有权过问。”田震梗着脖子,并不畏惧姜队副。
“稽查员?哼!”
在姜队副冷笑时,周县长又问田震:“你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大的行动,我能不知道吗。”
于是,周县长跟田震解释说:“姜队副带人去征粮,被一伙暴民打伤了一个。”
“可人家也有一个重伤啊。”田震说。
周县长昂首长叹一声,又平视着田震:“可他们抗的是皇粮国税啊。”
“这我知道,”田震争辩道,“可如今是啥年景啊,久旱未雨,灾难沉重,百姓们忍饥挨饿,闹点情绪,不足为怪啊。”
“放屁你!”姜队副忍不住爆了粗口。“乡民暴力抗粮,这本来就是犯上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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