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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娴作为陈家的掌上明珠,每回来麟南,都有种出嫁的错觉。陈家人早半个时辰就会候在城门口,待接到了她,便一路敲锣打鼓地迎回去,路上行人见场面热闹,都冲她招手,小贩嗅到商机,也纷纷挤上前唤她买鲜果甜饼、簪花玉佩,一行人堵得街道水泄不通,她要好一阵才能到家门。
幼时外公若是无事,也会拿着锣鼓来接她,接到后就让她骑在肩膀上,慢悠悠地走一段再打马回去,如今外公年事已高,她也长大,城门口是不常来了,但也会等在家门口。
“外公。”余娴下马车,一眼看见门口拿着糖葫芦串等她的外公,她眉开眼笑,小步跑上前,抱了上去。
陈雄笑哈哈地抱着她拍了拍,将手中糖葫芦串递给她:“外公没能赶去看你成亲,还想着你会带郎君回来见我呢!后来翻到你爹之前来的书信说你郎君是个什么给事中,要上朝的,我才知道又是个当官的!真是晦气!”他说着,脸上胡子都气得抖了抖,用一根玉簪别起的花白头发也摇摇晃晃。
余娴低头啃着糖葫芦不敢吭声。她知道外公一直不喜欢当官的人,说是太坏,专门坑骗女孩子,当然更看不惯将母亲坑骗到鄞江的余父。
春溪蹦蹦跳跳来到陈雄面前福身:“老家主!奴婢先去收拾小姐的包袱!”
陈雄笑她:“我还不知道你!是想去厨房偷吃吧?春溪丫头,你跟着阿鲤去新宅受欺负了?新姑爷不给你们吃饭?”
春溪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奴婢现在已经不偷吃了!小姐也没有受欺负!”
这时,良阿嬷背着包袱上前一步,向陈雄请安:“老家主,老奴代夫人向您问好了。”
陈雄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嗯。”
又是这样,余娴偏头看向外公,自打她出生起,母亲和良阿嬷就像是被驱逐出陈家的人,从来不受外公待见。陈家上下跟她说,是因为母亲忤逆外公给她促成的亲事,非要远上鄞江嫁余家,而帮着母亲逃婚的良阿嬷也跟着遭了殃。后来母亲除了逢年过节带她看望外公,也不常回麟南了。
“外公,阿鲤的夫君给您送了很多东西,我们进去拆开看有些什么。”余娴适时截断严肃的气氛,拉着陈雄进屋:“主要是阿鲤坐了好几天的马车,腿都累了。”
几人这才又笑开,前后拥着进门。
夜间,余娴用完膳,良阿嬷来给她铺床。她看着良阿嬷忙碌的背影,突然说道:“阿嬷,白日里听外公说这几日赶巧了,晚上办了灯会,阿鲤想和春溪去看,您要一起去吗?”
良阿嬷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柔声笑道:“阿嬷现在身子不似你们年轻人了,几日的马车下来累得慌,明儿便不去了。只是麟南近日有许多外乡人赶来看灯会,你们多带上几个护卫,别走散了。”
余娴松了口气,笑盈盈回道:“好。”
待良阿嬷打着哈欠回屋后,春溪关上房门,悄悄问余娴:“明夜咱们就要去?”
余娴点头:“我去,你别去。明晚灯会时我们假意走散,我上花家,你就带着那群侍卫在灯会随便转悠找我。我会找好打手带我走快路上山的。”
春溪皱眉:“奴婢不跟着您,您一个人真的行吗?那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
余娴握住她的手:“正因如此你才不能跟着我,你我都不会武,若是同样遭遇不测,谁来求救兵呢?我若一个时辰还未回来,你就带着护卫到花家找我,之后我再想个理由和外公他们解释。你放心,既是种花结果之地,自然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否则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江湖流仕愿意隐居于此,最多不过是被打劫钱财,不会有人坏了规矩。”
春溪思忖一番,觉得可行,这才点了头。
次夜将至,余娴换上一身普通男装,大方展示给陈雄看:“外公,你看我和春溪打扮成瘦弱的穷小子,既无财也无色,便不怕灯会上有人会打什么歪主意了。”
陈雄一面儿夸她聪颖,一面儿给她安排了十个护卫,临着她出门,又掏出一大袋银子交给其中一名护卫,吩咐道:“跟紧小姐,小姐想买什么你替她统统买下来,不可让她自己露财引来祸患。”护卫低头应是后,陈雄才放心地放余娴离开。
灯会上的人虽多,却比不上万华节那一遭。概因万华节灯会时,外乡人确实是跑去看灯的,今朝麟南城灯会,不少外乡人却是去山上种花的。
余娴故意在人流蜂拥处穿梭,有意避开护卫的视线,加上春溪在一旁帮衬,胡乱引路,她很快便与护卫走散了。她白天已托春溪出门打听过麟南有名的打手雇佣处,提前用地图熟悉过路线,不消时到了隐蔽的店门前,还有些恍惚,伴随着跳个不停的心,她一人踏了进去。
小店内的人讲究一个干脆利落,上来直接问她要几人、须几等、去何处、何时归,给了她一张纸条示意她不必开口,直接写下即可。免了客套交流,余娴也方便。很快雇出三名甲等打手。
出来时,正遇上一名黑衣蒙面人抱着剑进去,余娴压了压斗笠,低着头不说话,快步走出。那黑衣人却狐疑地转头看了余娴一眼,皱起眉,有些不确信的样子,最终被店内人招待,只得摇头摒弃杂念走了进去。
打手带路上山,寻了有阶梯的小道,一路无话,余娴暗叹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打手,确实专业。那小道似常年被人踩踏,没有余娴想象中那般崎岖,反倒好走得很。只可惜她体力不好,喝完了一整壶水,走走停停,约莫用了一个时辰才终于上了山,累得扶着柱子喘气,斗笠的纱帘也被汗水粘在侧颈上。
也许这一个时辰春溪已带人上山寻她了,她须得抓紧时间。缓完气,余娴继续向前走,边走边看,发现周遭石洞木屋繁多,灯火深深几盏,且都是阴沉幽暗之色,来往之人行色匆匆,都有各自的私事要办,没人找茬,无一例外地都未点灯。恐怕是担忧被官府发现,才不敢点。她便也灭了灯,只靠着街道零星几盏灯火走,打手跟在她身后,作保护状。余娴谢谢他们,几个习武之人上山时亦步亦趋地等她,大气也不喘,如今见她累成烂泥,竟无一人嘲她。真是爱岗敬业的好打手。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瞧见医馆,但只是一块陈旧的“妙手回春”牌匾,上面有蛛丝结网,也不挂起,随意放在地上,靠着一扇半掩的门。若不是余娴眼神好,还真发现不了。
余娴怯手怯脚地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她吓了一跳。那汉子却只是疑惑看她一眼,捂着心口还渗血的伤离开了。紧跟着,一个看着花甲之年的老头拿着剜刀从里面走出来:“来了。”见到是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子,他上下打量一番,用手中抹布擦拭红刃:“我这儿早就不给姑娘刺情字了,你走吧。”
余娴虽然惊讶于他一眼看出自己是女子,但想了一番,他是医者,确实比寻常人更清楚男女骨相差异一些,于是按下惊讶不再纠结于此,只道:“不是来刺字的。是想剜肉填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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