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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州落在了乌蛮人手里?”
消息来的很快。蜀王把驰报展开,扫了几眼。
翁公儒原来还嫌蜀王年纪轻轻,太过狠辣了,这回不得不佩服他。“拓枝夫人说的那些话,果真是掩人耳目,”他掩饰地咳了一声,“连我都险些给她骗过去。”
“有其女必有其母罢了。”蜀王早不把达惹放在心上了。从戎州到蜀郡,放开马笼头跑,也不过几个日夜就到,城里已经流言四起了,蜀王合上驰报,脸上有点轻蔑,“乌蛮号称两万精兵,罗苴子也不过数千,剩下都是弥臣、坤朗一带的蛮酋,乌合之众,无足挂齿。”
“殿下说的是。”翁公儒随口应承。
蜀王在盘算,翁公儒观察着他的脸色,目光落在那副案头的弓箭上,“殿下想……”
他刚起个头,蜀王就摇头了,“不是时候,陛下忌讳藩王掌兵。”
韦康元这回责无旁贷,已经跟皇帝上奏,要领兵出击群蛮。听蜀王的话头,也是要顺水推舟,把西南的兵权放给韦康元。翁公儒想明白了,走去案前预备笔墨。蜀王将袍袖一拂,一双手缓缓调理着弓弦,却突然提起了一桩不搭茬的事,“之前隐太子的党羽想要借段平案作乱,鄂国公镇压有功,陛下要为他封王,鄂国公却推辞了。”
翁公儒背对着蜀王,停住了笔尖,他转过疑惑的脸,“本朝还没有异姓人封王的先例,即便是薛厚,怕也诚惶诚恐吧?”
蜀王摇头,“宣召他进京,他也不肯,说怕蕃兵趁机作乱。”弓弦把拇指勒破了,蜀王皱眉。他现在每天接受地方官觐见,已经没心思舞刀弄枪了,把弓箭撂下,蜀王轻哼一声:“在西北这些年,树大根深,尚且不知足,还想把爪牙伸到西南来。他不敢进京,难道不是心虚?”
翁公儒脸色忽的变了,无措地站起身,“殿下,”他意味深长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小心隔墙有耳。”
两名黄衣内侍走了进来,跪地举起托盘,上头是新制的衮冕,由圣人所赐。内侍连说了几声恭喜,“这双朱袜,是皇后亲手缝的。皇后还叫殿下多加珍重,饮食上万万仔细。“
佳期近在眼前了,蜀王却显得有些敷衍,也不试穿,只随手翻了翻,就叫内侍又举着托盘退出去了。翁公儒眼睛追随着蜀王,低了声,“以陛下和皇后对殿下的宠爱,册立东宫,是早晚的事。殿下何必这个关头,找薛厚的不自在?小不忍则乱大谋呀。”
蜀王从翁公儒手里接过笔,站在案前,肩膀端正得像棵松。垂眸对着雪白的纸面,他那张脸上,辨不出是什么神情,“我在蕃南的驿馆中毒,只有三个人在场,消息却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大兄和二兄都受了责罚,我也招了嫉恨。恐怕不只隔墙有耳,有人的眼睛已经长在了我背后。”
翁公儒在蜀王身后,整个人一愣,瞬间冷汗爬满脊梁,他脱口而出,“准是皇甫南,这个女子,哼……”翁公儒恨得牙根都咬紧了,“当初她模仿我的笔迹上书陛下,妄图挑拨离间,殿下忘了吗?”
“或许是她,也或许……”蜀王留了这么一截话头,让翁公儒越发忐忑。蜀王睨他一眼,“你下去吧。”等翁公儒离开后,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会门扇。皇甫南这三个字,牵出了太多的往事,蜀王年轻的面孔难得露出一丝惘然。
越巂县的守兵,在城墙内外通宵达旦地巡视。郡守的母亲寿日,本来卯足了劲要大宴宾客,酒席上却眼见得冷清。越巂郡守在城头上张望了一回,又忙不迭请来了皇甫佶,“韦使君的援兵,明天能到吗?”
皇甫佶干脆地摇头,“不知道。”
得知戎州已经陷落,几个同行的宫使早快马加鞭,逃回了京都,只有皇甫佶留在了越巂县。这些年乌蛮向汉庭俯首称臣,巂州从无战事,城里守兵才五百人。这个进士出身的郡守,早就吓破了胆,“韦使君不会不来吧?弄栋陷落的时候,剑南也没有派援兵。”他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我倒是不畏死,皇甫将军贵为宰相家的郎君,韦使君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皇甫佶是真的泰然,“太守怕蛮人吗?”
郡守和他底下的幕僚们讪笑,“郎君见过蛮人抓娃子吗?”
皇甫佶摇头。
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脸上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蛮人见到汉人,不杀,抓回去当奴隶……女人凌虐,男人,当牛马一样骟了。”
戎州到越巂县才一个昼夜的功夫,蛮人神出鬼没的,又擅长攀缘,也许明天一早醒来,刀就架在脖子上了。皇甫佶道:“郡守有什么妙计?”
郡守迫不及待地吐露了心思:“我们昨日商量了,与其在城里坐等援军,不如趁蛮军还没杀过来,咱们先退到姚州。姚州,有府兵镇守,又是蜀王殿下的治所,量他们也不敢轻犯。等韦使君大军南下,再引兵来攻,蛮人只善偷袭,不善守城,到时候准能势如破竹,收复失地。”
皇甫佶反问:“我们逃走了,城里的百姓怎么办?任由蛮人抓娃子吗?”
南溪城被破的消息传来,越巂郡守要抓百姓来守城,百姓早逃得不剩多少了,郡守等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皇甫佶断然拒绝了,“再往后退,就是泸水,过了泸水,就到了剑川,到时西番还要来趁火打劫,中原遭屠,太守以为在陛下面前,你还有退路吗?”
郡守长吁短叹一阵,只能叫守兵来,再去蜀王和韦康元两处催援军,“快,要快!”
皇甫佶扔下郡守一伙人,独自登上了城墙。从苍山十九峰到剑川,都是绵延的山林,峭壁上密扎扎的古树和藤蔓。越巂四周也布满了蛮人的堡寨,像鹰巢底下的鸡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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