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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荣靖出声阻止,这一时永平侯府的人马也已至承安门前,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关城门,永平侯府心急,景辞亦然。
她环视一圈,永平侯府来了约莫二十人,个个训练有素,应是府上养着的宾客。想来永平侯为了对付她,也下了不少功夫。
一夹马肚,她的白蹄乌向前欺近了,敌手一般带着杀意压到他眼前,他竟被这眼神压得说不出话来,听她半眯着眼问:“荣二爷要来拦我?”
“不,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她一句比一句紧逼,一个眼蜂扫过来,仿佛要剜下他一块肉。
侯府宾客已围拢来,将东宫禁卫与景辞锁在半弧里,承安门若真要打起来,她与永平侯府都担不起这责,但他们越是阻拦,她便越加确定了棺木里必有蹊跷,人命关天,不得不博。
“荣二爷若不让,那景辞也只好得罪了,明日慈宁宫再与荣二爷分辨!”一扯缰绳就要绕开荣靖往前去。
荣靖伸长手臂拦在她身前,“郡主且慢。虽是郑主事府上车马,但到底与永平侯府沾请带故,棺木里躺着的是侯府老仆,服侍了侯府一辈子,故实不忍心叫人曝尸日下,还望郡主体谅。”
听完他这番说辞,景辞只差笑出声来,“是谁交代你来承安门?永平侯?还是荣二爷自己个儿着急?”
他不答,她轻笑,“看来定风湖里救人不过一场好戏,荣二爷,佩服佩服。”
荣靖迟疑,“小满,回头是岸。”
“看来荣二爷今次无论如何是不会让了?”
他不语,眼神坚定。她便笑,“我自出了国公府便再没有回头一说,今日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荣二爷若打算把性命交代在这儿,就尽管来。”她从马鞍一旁的牛皮袋子里抽出一把精巧瑰丽的佛郎机火枪,因两人离得近,枪口正对上荣靖眉心,周遭众人惊得倒抽一口冷气,眼睁睁看她端一柄二斤有余的火枪,手扣扳机,稳稳当当对准他。
“荣二爷听清楚,我不信什么神佛,也不听什么道理,留着你的天地纲常人间善恶说给你的赵四姑娘听,我今日打定主意踩着你永平侯府二十几人的尸体过去,但凡留着一口气在,也要拆了那黑漆漆破棺木,分辨分辨,里头是你病死的老仆,还是永平侯处心积虑要赶尽杀绝的忠臣良将!”
眼风一扫,对呆愣愣看着的侯府宾客道:“想动手的尽管来,你们谁敢动一下,我立时要了他的命!”
承安门前静悄悄,没人敢动,景辞同城门口红衣禁卫道:“愣着干什么,拆棺木!”
“是!”这女儿家气势竟高过杀人如麻锦衣卫,一个个都醒过神来,似饮过鹿血,头脑发昏。
雁翅刀插进棺盖,三寸长的钉子撬起来,“尸首”见了光,满身血腥,哪里是病死?景辞已顾不上荣靖了,打马上前,瞧见一片残破的衣摆便让揪住了心,利落地翻身下马,冲到棺木前,一张在熟悉不过的脸藏在血污下面,身上的衣衫已被黑红的血染得辨不出颜色,他静静的睡着,睫毛卷曲而纤长,在面颊上投下长长的影,一对铁钩穿过了琵琶骨,沉重的铁索压在他身上,她不能动弹,想要伸手触碰他的脸,却突然间失去这勇气,只能轻而又轻地唤一声:“陆焉——”
没有回应。
她转过身高喊:“春山!把大夫领过来!人呢?傻站着做什么,马车拉过来,回提督府!”承安门前惟剩这一丝女声回荡,仿佛扯破了喉咙,声嘶力竭。
荣靖看着她,眼睁睁看着,看她冷笑、肃杀、胆怯、焦急,他似乎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看她来,再眼睁睁看她去,从头至尾,哪有他半分余地。
她心底眼中,分明没有他的席位。
提督府关门落锁,老大夫洗净手要拆他琵琶骨上铁钩,白苏半夏守在一旁帮手。景辞一眼也不敢多看,同春山一并站在门前,迎着风将眼泪都吹干,痴痴傻傻沉默着一语不发。春山原本坐在廊下捂着脸哭,听见里头有了细微声响,忙不迭爬起来,里里外外洗干净了,蹭到窗前,“让小的来,小的伺候惯了的,不敢劳烦白苏姐姐。”一剪刀下去,缎面衣裳撕啦啦裂开,剥出个过于苍白的上半身。
可惜铁钩毁了一身皮囊,肩胛上裂痕斑斑,皮肉绽裂,让人不忍多看。
大夫下麻沸散,里头人就连轻微的呻吟也听不着了,景辞心里头害怕到了极点,赤红的披风攥在手里,往前一步又退后一步,踟蹰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老大夫深吸一口气,手握在铁钩上,转过头对白苏交代:“姑娘可看好了,这钩子一出来,就将这帖金创药按紧在伤口上。”
白苏点头,镇定异常,“大夫尽管放心。”
景辞在门外听着,心就要从喉咙里窜出来。
该来的始终要来,老大夫最擅外伤,稳而快,铁钩一拔,连带着陆焉身子向上又跌下,白苏一帖金创药下去,景辞只听见呜咽一声,散了散了,她进门,梧桐也端着药进门,喊一声,“姑娘小心。”险些将一整碗药洒在她石榴红六幅裙上。她急急向后退,望着几个丫头床前忙碌,自己反倒成了无用之人,只能顶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痴痴地看。
大夫说晚些时候必定有高热,但熬过这一晚好生将养便无大碍。景辞为多想,从手腕上退下一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便要塞给大夫,老人家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般贵重,老夫受不起。”
景辞道:“受得起,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烦劳您多留些时日,将他身上的伤照看好,我这必有重谢。”
梧桐便领着老大夫去厢房歇息,春山出来说:“小的斗胆,请郡主同几位姐姐先用饭,待小的给义父换过衣裳再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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