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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弦愣住了,从允慈的剖析里,探出了一点欲拒还迎的味道。
是啊,已经把人得罪了,再写信,这是干什么!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哀声道:“我脑袋疼,早些睡吧。”
回到卧房里,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脑子里充斥着刚才的种种,一再反思自己的言行,越想越觉得绝情。
后来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见神域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抬起一双腥红的泪眼看着她,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疏远我”。她站在那里,胸口憋得生疼,醒过来的时候大口喘气,然后睁着双眼直到天亮,巨大的自责笼罩住她,她想自己这回真的太过分了。
然而一味忙于撇清,却不知道谣言像水,泼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两日后南弦进宫为皇后诊脉,皇后一手拿着书,视线却不曾落在书上,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视她,弄得她十分不自在。拔了金针,就急于收起针包,打算趁早从含章殿退出去,结果打量了她半晌的皇后到底还是发了话:“向娘子,听闻你与小冯翊王有些牵扯?”
南弦心头一跳,暗道这消息终于还是传进宫里来了,建康城中从来没有秘密。
既然皇后问出了口,自己就得妥善应答,便放下针包道:“殿下明鉴,我与小冯翊王是从解蕈毒那次结识的,后来又为其养父治病,一来二去有些交情是真的,但绝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有什么私情。只因我阿兄下落不明,我又是向家养女,几位阿叔想收回祖产,把我赶出了家门。小冯翊王得知后,替我牵线介绍了一处宅院,容我重新安家。我对小冯翊王满心只有感激之情,但不知怎么,到了别人嘴里,我就成了小冯翊王的外室,真是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了。”
皇后听罢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道怎么忽然传闻他有了外室,那外室竟然还是你。”说着也有些愤愤起来,“向家那些长辈真是枉为人,这么多年的情义,怎么说翻脸便翻脸了。你是女郎,能在家逗留多久,将来总有出阁的一日,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南弦垂首道:“三位阿叔在我阿翁在世时,就有诸多怨言,抱怨先祖把一切都传给我阿翁,兄弟间算不上和睦,但因有我阿兄在,他们也不能怎么样。如今我阿兄生死未卜,他们就能放手行事了,我还有个小阿妹,唯恐阿妹落在他们手上,将来随意打发,就把小阿妹也带上了,至少姐妹在一起,图个心安。”
皇后嗟叹,“终究是人心经不得考验啊,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还愿意带着向家的小女郎。”顿了顿又道,“谣言止于智者虽不假,但世上大多是愚人,就爱传这些闲话。我只想告诫你一声,还是尽量独善其身为好,小冯翊王正议亲,其中牵扯甚广,你大可不必掺和进去。”
南弦道是,“我今日向殿下澄清了,心里便不觉得羞愧了。”
皇后颔首,复又打量了她两眼,忽而笑道:“其实你们年纪相当,若是雁还喜欢,你跟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南弦难堪起来,红着脸摆手,“不不不,殿下说笑了,我与他,断没有这种事。”
皇后见她惶恐,又换了个安慰的语调,和声道:“开个玩笑罢了,你不必惊慌。你在宫中行走这么长时间,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个稳妥的姑娘,这才与你说这些。倘或没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就不要趟这趟浑水,权贵之间的博弈不是你能承受的,你可明白吗?”
南弦说是,深深肃拜下去,“多谢殿下提醒,妾一定谨记在心。”
后来从宫中退出来,好些事也想明白了,皇后说得很是,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医女,经不起那样的风浪颠荡。所谓的外室传闻,略过一阵子自然会平息的,暂且就忍着吧,彼此不再来往,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回家,鹅儿甩着小鞭子,赶着马车,顺着边淮列肆往北去。要回南尹桥,势必要经过清溪桥,那是一条横跨过河面的矮桥,下桥拐个弯进清溪巷,便到冯翊王府,若是一直向北,就到南尹桥新宅。
阳春三月,水与草同色,马蹄一路走过,踏碎落花……向家的那匹马有了些年纪,走起路来不停点着脑袋,车舆也上下微微摇动。停在道边的神域看着那马车缓慢经过,车厢背后的小门镶进他眼眶子里来。他想得恍惚了,忽然冒出个疯狂的想法,要是打开那扇门,把人劫出来藏在家里,不知会怎么样?
然而心思纷乱,终究未敢行动。奇怪得很,除她之外的那些人和事,他敢想便敢放手一搏,唯独对她,他要三思再三思。不能唐突她、不能惹她生气、不能再让她以阿姐自居、不能让她身处水深火热……他只好顺着她,刻意保持距离。虽然前几日她那些绝情的话让他很难过,但他没有想过放弃,不过暂且远远观望着,总有一日,她还是会到他身边来的。
马车渐渐走远了,他眷恋地收回视线,正要放下车帘吩咐回去,忽然见不远处有辆马车停下了。雕花的车门一推开,里面探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来,热情地招呼着:“阿舅,我正要去找你呢,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你。”
神域一瞬蹙眉,很快换了副笑脸问:“你来了多久?我怎么不曾看见你?”
燕呢喃向桥堍那头指了指,“我的车辖松了,先前停在那里修车呢。”
她脸上笑意不减,心却往下飞坠,其实他恋恋不舍目送向家娘子的马车,她都看见了,市井间的传闻,她也听身边的婢女说起过,当时只说向家娘子对他有救命之恩,来往了几回后被人误解了而已,结果现在亲眼看见,不由让她灰心,因为深知道偷偷的爱慕比两情相悦更危险。那位向娘子怎么看待小冯翊王,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心知肚明,小冯翊王绝对是喜欢人家的。
难怪已经入了春,他总也不肯松口提及婚事,除夕那晚舅母试探他,也被他含混带过了,原来他是心有所属。自己呢,也与他一样,暗怀心事说不出口,所以这种滋味她知道,心里的委屈便扩张到了无穷大。
可惜在他面前,自己尚没有使性子的权力,她只有尽量保持微笑,让他觉得她是个识大体的姑娘,或许这样才能稍稍得到他的青眼。
献宝一样,她卖力搬过一个老大的食盒来,笑着说:“这是宝莲楼新出的糕饼,我在那里等了好久,才买到的第一笼,带来给阿舅尝尝。”
神域虽然不耐烦应付小孩子,但呢喃不算是个讨人厌的女郎,便抬手指了指,“随我回家吧。”
单单一句“随我回家”,好像就能抚慰她的心了。呢喃立刻振作起来,欢喜道了声好,一面催促赶车的家仆,“快些跟上。”马车笃笃地,一路到了王府前。
春日可以在凉亭宴客,婢女将吃食都铺排起来,沏上了香茶,供他们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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