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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汉默然不语,过了一会站起身踱了几步,望着窗外道:“方临风,那也不是我等能操心之事了,食天家俸禄、行忠君之事。吾等扶保大明江山,问心无愧,就算哪日暴毙,亦可有颜面对太皇太后。成祖皇帝当年确实探访到了建文帝的下落,但如今建文帝复又下落不明,此事比太湖水匪等事更加重要,一日不彻底确定其彻底死亡,此事便一日不算结束,当年三保大人七次下西洋,远至万里索其不得,最后一次更是病死海外,此后胡大人更是探访多年才得知其讯息,此乃上意,不是我等身份能够置喙的。”
“李默,我心中何尝不知,只是觉得毫无头绪,又大费周折。眼下我最担忧的是墨染的身份是否已经泄露。这十几年来一直安稳度日,从未遇到过刺杀,院中那口黄陶水缸其实便是当年大人派人来修的地道入口,入地道后可直达湖畔,只消一叶扁舟便可消失于茫茫太湖,但这些年从未启用过。墨染为我亲手抚养长大,拙荆对其亦视如己出,不知日后该不该当将其身世告知于他。墨染自小耳濡目染,已习得不俗医术在身,虽我经常斥责他不学无术,但此子自幼聪慧,遇事颇有见解,我有时暗自吃惊,日后恐怕非池中之物,唉,天下之大,吾等皆为棋子,犬子现如今在京中如何了?”
“方兄放心,墨朗处事颇为老成,如今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正六品武官。深得上司器重,何况京中有我等暗中照拂,大人也关注这个孩子,日后定是前途远大。倒是墨钰目前已到待嫁之龄,不知可有如意郎君。”
那名叫方临风的瘦高男子一听便不停摇头:“这闺女从小被我惯坏了,自视甚高,等闲青年才俊都瞧不上,你这么多年人如其名,惜字如金,今日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
一脸凶悍的李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还不是多年不见,结果差一点赶上给你收尸,儿孙各有儿孙福,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还会于此地盘桓一阵,但我带着数张生面孔,还有数匹快马,突然住进你家恐令人生疑,若有急事,你派医馆的伙计至县衙左侧县前西街梁溪客栈天字二间寻我。”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便不留宿于我处,我在明你在暗,定要把刺客背后的人揪出来。”
“我带人渡江过江阴后直奔你医馆而来,大人对外称派我出京另有任务,无人知晓我来你处送药,既然墨染如今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晚些我好好搜检一下那几名刺客的尸首,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我现在离开,有手下在外等我,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好,我现在送你出去。”
说着方临风起身带那李默到了后门,轻轻拉开门闩,带李默出门后左右看看无人,便快速关上了门,细细的春雨继续落下,抹去了地上的脚印,和不想为人知的痕迹...
第二日清早,难得出了太阳,乌云终于消散了不少,在这江南的小院中响起了熟悉的公鸭嗓音:“起床啦、起床啦,娘喊你去喝稀饭啦。”
“来啦来啦,死胖子别叫了。”
“喝稀饭喝稀饭,天天喝稀饭,还真是鱼米之乡,富足之地,乖乖隆地咚,煎饼卷大葱,我一个吃面长大的现在每天都吃米,亲娘嘞。”
方墨染一骨碌从竹席上爬了起来,嘴里哼着“恐龙扛狼扛狼扛,恐龙扛狼扛狼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蹬上他有股味道的木屐,冲到净桶前站定,屏气凝神,一声长叹:“啊...舒服”。方便完推开房门,咚咚冲出小屋,来到饭堂。
“都什么时辰了,才爬起来,今年你都十七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早上烙了你最爱吃的玉兰饼,就在桌上那盘子里,趁热赶紧吃。”一个年近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妇人嘴里一边唠叨,一边盛了满满一陶瓷碗稀饭,放在梨木大桌上。
“嘿嘿,谢谢师娘,师娘今日比昨天更美啊。”
“昨夜雷声那么大,一点都没睡好,现在眼睛都是肿的,少跟我嬉皮笑脸,看我一会不把你的猴脸掐烂。”
方墨染偷偷瞄向一边,桌上首坐着一个郎中打扮的中年人,面容清瘦,便是他的师傅方临风,今晨看来还修剪了胡须,他师傅没有说话,边吃边冲他眨了眨眼。刚刚喊他起床的“死胖子”是师傅的二子方墨弦,如今年方十四,一点不同于风度翩翩的师傅以及英俊魁梧的大哥方墨朗,墨弦从小便圆滚滚的身材,但偏生讨喜,一肚子鬼心眼,时常令人哭笑不得,此刻他这师弟想笑却又不敢笑,满眼的“师兄自求多福吧”。
“这不是昨夜打雷没睡好,醒了好几次,现在头也晕晕乎乎,师姐呢?”
“你师姐早就用过饭了,在前堂掌柜带伙计干活呢,就你每日起的最迟,吃过饭去把昨晚包好的药材给钱老板送去,他家孩子还要服三日的量。”他师傅把话接过来,说了两句话后,咳嗽两声,手抚胸口,似有不适。
“是,师傅,您没事吧,我看您脸色不大好。”
“并无大碍,就算有事也是让你小子气的。”
“我看是半夜又被师娘骂得狗血淋头了吧。”墨染小声嘀咕了一句,但他师傅仿佛没有听见,边上的墨弦倒是听清楚了,鼓起嘴里的玉兰饼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身体笑的一抽一抽,被身边的师娘拍了一下小脑袋瓜,又继续吃。
方墨染瞪了师弟一眼,真想把这小胖子的脸按进碗里,呼噜呼噜喝完稀饭,换了双布鞋拎着药包出了侧门。
“早些回来,莫要四处游逛,上月打发你去送药,你就跑到梅里古镇的庙会逛了半日。”身后传来师傅的声音,他师傅已经到了堂前,净了手准备坐诊了。
“知道了师傅,上次那不是实在太热闹嘛,再说带回来的小吃你也没少吃。”说完不等他师傅瞪眼,撒丫子就跑出了医馆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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