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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下午点心是煮年糕,他有点遗憾,若是个包子馒头饼之类的,自己还好带回去。从昨日见着到今早出门,灵素嘴里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吃饭这回事了。一人一份汤年糕吃完,再温习一刻,差不多就该散了。
边上走过来两人,正小声嘀咕:“又是这种东西糊弄我们,好歹放点玫瑰糖、桂花糖啊,这么白不呲咧的,看着都没胃口了。”
另一个便道:“没胃口也没见你剩下。”
那个道:“你娘的,统共就两三口的事儿,我剩个什么!”,又道,“没吃饱,一会儿去对过吃碗炒饭去,你去不去?”
这个便道:“也好,我也饿了。这天一凉,就容易饿。”
忽然有一个声儿在前头高声喊起来:“喂喂喂,听好了,今儿黄大少请客,大家上会宾楼吃香酥鸭子去!怎么样,去的都吱一声儿!”
立时四下都起哄了,更没心思看书了,那两个刚还张罗要吃炒饭的也不提这茬了,笑一声“今天我们这肚子命好,合该吃回好的!”说完两人就朝着前头涌去。
方伯丰从来不跟这些人一处混的,收拾东西要走时,边上一个同自己一样,也刚要往门口去,见了他笑道:“你也不去?”
方伯丰坦然道:“吃了人家的我又没得回他,怎么好去。”
那人笑道:“人家可没指着让人再回请的,我就是不耐烦应酬那帮蠢蛋。”
方伯丰笑笑没再搭话。
从镇里出来,官道上走到一半,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后山峪如今在镇里大书塾里读书的,只他一个。县考的成绩还得过些日子才出来,也不知道考取了没有。若是考取了,就得去县里读书了。好在凡是考上县学的,都管吃管住,倒省了一笔花销。若是没考中,自家娘亲之前省吃俭用想方设法筹出来的那笔钱,大概还够自己再读上一年还是两年的。还能再考一回。
如此一路走着想着,就到了家。从前只能说是个屋子,如今因着多了个人,就能叫家了。他心里胡乱想着,人已经推了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个声息,屋子门开着,方伯丰心里就踏实了一分。
待进了屋子一看,就见自家小娘子正坐在桌边上,跟前一字排开的一排排铜钱。这是……在数私房钱?……
方伯丰有些好笑,灵素抬头见方伯丰回来了,忙站起来,上前拉着方伯丰道:“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方伯丰摇摇头道:“刚吃了点下午点心回来的,这会子还不饿。你呢,可吃了饭了?”
灵素点着头道:“嗯,吃了,我还给你盛了一碗回来呢。”
方伯丰一愣:“给我盛了一碗回来?”
灵素点头:“是啊,我今儿帮着大嫂他们烧锅做饭了。吃饭的时候我说要给你留一碗,大嫂说家里没有给人留饭的规矩,都是赶上了就吃,赶不上就算。我说不对啊,我明明看着大嫂刚刚盛了碗饭,还留了两块鸭肉埋在碗底放在边上碗橱里了,刚雄子从外头回来,她就端出去给雄子吃的。怎么这会子又说不能留了?我又没有要鸭肉。大嫂子听了就给我盛了碗饭放在边上了。”
方伯丰听得快要笑出来了,问道:“你就这么当她面问的?”
灵素点头:“是啊,我想不明白啊,她说的怎么同做的不一样。”
方伯丰又笑了:“也是,你说的不错。”
灵素听方伯丰说自己没做错,心里就挺高兴,面上也笑开了,又拉了方伯丰到一旁桌子边坐了,指着桌上的钱道:“你看,这是我今儿捡的。”
方伯丰呆住了,忙问道:“捡的?哪儿捡的?”
灵素皱了眉头想一回:“这个太多了,各在各的地方。喏,这三个是在村里的路上捡的。”
方伯丰问她:“这三个是……你这是……是、是到处捡来的?”
灵素一拍手:“对了!就是到处捡的。”说完觉着这个说法挺有趣,笑开了。
方伯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捡的又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只是总好像哪里不太对似的,只好漫口问一句:“怎么想出来做这个了?”
灵素便把一早吃了面知道钱的花用,又问了面摊上的小媳妇怎么挣钱的事,最后因为着急把十文钱给花了,想想还是这个法子最可靠,便沿着路找了一路。她却没敢说自己逛了多大的地方,毕竟这个有些“不合规矩”——不合这里人的快慢规矩。
方伯丰点头不语,灵素想着早前同那小媳妇的对话,便问方伯丰:“可是那小嫂子虽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我却还有些想不明白。捡了旁人的东西,是不是该还给人家?捡了的是高兴了,丢了的多难受!”
方伯丰听她如此说来,转过头来看她,见一对乌沉沉的眼睛,果然很是不解的样子,方伯丰想了想,笑道:“自古便有‘拾金不昧’的说法,赞人情操。既能因此获赞,可见这不是寻常惯见的。若是我们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东西,便知错在自己,却不能指着有人捡着了就该送回来。只是换过头来,若是咱们捡着了旁人弄丢的要紧东西,自然该寻访失主,好还与人家,以解其难处。”
灵素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规矩原是给自己的规矩,不是给旁人的规矩。”
方伯丰见她如此反应,心里高兴得跟花开了似的:“不错,不错,你这说法正同我想的一样。”
灵素又问:“那我这些铜钱可怎么办……”
方伯丰笑道:“这又不同了。丢了金子银子要紧东西的人,因所遗之物十分要紧,所以我们若拾着了就要还于他,他肯定也会回去找自己弄丢的东西。可若是那人只丢了一文钱两文钱的,失主也不放在心上,亦不再找寻。这些钱流落在泥里路边,就是‘无主之物’了,这者若是拾着了,却是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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