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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好。”苏荆溪点点头,略带厌恶地抖了一下衣襟,“正好我也得去换一身衣衫。”
朱瞻基左看看于谦,右看看苏荆溪,忍不住说道:“你们两个就一点不好奇吗?吴定缘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那个红姨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他先前在正阳门里听到了只言片语,只是自矜身份,不好细问。可惜另外两个人谁都不先撩起这话题,自己实在憋不住了。于谦觉得这话题实在无稽,板着脸不吭声。苏荆溪倒是抿嘴笑了起来:“比起他们两个,我倒很好奇殿下您与吴定缘的关系。”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俩又不认识!”
“一个大明的皇太子,一个闲居留都的懒散捕快,按说是绝无交集的。可他一看见您,便头疼欲裂,这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我们做医师的,见到疑难杂症,总是见猎心喜。”
“也许是他酗酒太多,体质孱弱。”朱瞻基委屈地嘟囔了一句。苏荆溪道:“亦不排除这个可能。头是身之元首,六腑清阳之气,五脏精华之血,皆会于此。所以只要心志稍受刺激,都会猝起头风。”
“杯弓蛇影?”
苏荆溪道:“正是!若能了解到他当年的身世,找到那把弓,蛇影之疑自然尽去……”说到这里,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敲了下额头,“莫非殿下刚才探询的用意,就在于此?”朱瞻基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探人阴私的询问,被她解读成了这么用心良苦的理由,不由得连声称是。
于谦在一旁见苏荆溪与太子聊得火热,不知为何,心中与这小船一般,隐隐有些上下。
他见过这女人手段,论起果决,船上这三个男子谁也不及她;论起机变,更是甩这些人十条街。她有一种近乎可怕的沉静,无论何时,一举一动总带有明确的目的。虽然她说追随太子是为了向朱卜花报仇,可于谦疑心这未必是全部事实。
无论那理由是什么,一把动机不明的无鞘利刃在太子身旁,终究不是个事儿。于谦在袖子里的手掌紧握片刻,旋即松开来:
“苏姑娘,我有个问题,不知你方不方便回答。”于谦道。
“于司直请说。”
“你之前说过,在南京有个订了亲的夫君。你先前去东水关码头,也是为了寻他,莫非他是有官身的?”
这件事苏荆溪在供状上提过,可惜那会儿吴定缘敷衍了事,不曾追问,草草放了过去。于谦记性甚好,现在居然还能想得起来。苏荆溪道:“是的,他在南京宪台做御史,叫郭芝闵。”
“苏大夫离开东水关不久,便听到宝船爆炸,你却直接回了宅子,这不太正常吧?”
“哎?怎么不正常?”
苏荆溪似乎有点困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于谦噎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女人不能以常理度之:“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也该回返先看看夫君的生死才对吧?”
朱瞻基不满地瞪了于谦一眼,觉得这话有点过。于谦却梗起脖子与太子对视:“此去京城,路途艰险。臣有责任确保每个人都忠志不二,别无私心。”苏荆溪看了朱瞻基一眼,笑意盈盈:“殿下不必动怒,于司直这点担忧是情理之中,原是我该说清楚的。”
她伸手撩了撩额发,从容说道:“郭芝闵的父亲郭纯之与我家是世交,早早就订了这门亲事,但我此前从未见过他。这一次来南京,我本想利用我这位夫君的身份去接近朱卜花,可他却外出去扬州办事。昨日太子抵宁,我估摸着他怎么也得回来迎接,便去东水关找他。可惜在码头却没看到,这才径直回了家。”
于谦心中疑惑未去。苏荆溪说的并无破绽,至于那些细节,却无法验证真伪。朱瞻基这时忽然道:“这个郭芝闵,是淮右大儒郭纯之的儿子?那个南京广东道监察御史?”
于谦和苏荆溪同时一怔,这么小的官,太子居然知道?
朱瞻基回想了一下:“我到扬州时,有个大盐商叫汪极,专门设宴款待,这个郭芝闵也在席上。有一位东宫老师跟他父亲郭纯之相熟,便带过来引荐了一下。”
这与苏荆溪的说辞,恰好能对上。她的淡定神情,终于微微有了变化:“那么他跟殿下说了些什么?”
“什么久慕睿德,什么仁风远体,都是寒暄的客套话……”朱瞻基说到后来,语速越来越慢,似乎努力在捕捉回忆,“他倒没再直接对我说些什么,就是巡酒的时候,他和那个大盐商汪极一起过来敬我。郭芝闵大概喝醉了,指着汪极开了句玩笑,说什么何曾食万,今见之矣——”
于谦和苏荆溪对视一眼,眼神不由变了。郭芝闵说的这个是西晋典故,当时朝中有一位元老叫何曾,饮食奢靡无比,每日花费要逾万钱,甚至要超过帝王家。有一次晋武帝请他入宫吃饭,何曾嫌太官烹制的馔肴粗劣,一口都不肯吃,晋武帝只好允许他自带饮食。
当着太子的面搬出这个典故,可以说郭芝闵恶意十足:表面上是称赞酒宴珍馐堪比何曾,实际上是暗讽你汪极比皇家还奢侈啊。
于谦忍不住追问:“然后呢?那个盐商说了什么?”
“周围都哄堂大笑,汪极还能如何,只是讪讪陪笑,不过笑得确实有些尴尬。”朱瞻基不无理解地说,“后来他报效宝船给我,大概也是怕本王因为这一句话而多心吧?”
“什么?”另外两人同时挺直了身子,苏荆溪还好,于谦的脑袋“咚”的一声直接撞到了乌蓬,“宝船是那个汪极报效的?”
“喂,喂,你们不会以为是我从京城带着宝船出门的吧?漕路那么狭窄,宝船哪里开得动啊?”朱瞻基意识到两个人似乎一直存在误会,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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