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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这人满身罪孽,你也得受着。”周三补充道。
“我琢磨着,咱俩谁也说服不了谁。”锦集无奈摇头。
“是啊。”周三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在你眼里,我怕是个苟且偷安的主儿。”
“周三。”锦集突然喊了一嗓子。
“嗯?”周三抬眸,眼神里透着询问。
“你可真够坑人的啊。”锦集佯装恼怒,瞪大了眼睛。
“那我该咋回?”周三狡黠一笑,选择了装傻充愣,啥也不说。
而后,锦集又和周三聊起了安愚。
“我小时候,对狗痴迷得很,养过一条唤作小白的狗,名字取得随意得很。我还写过一篇作文缅怀它呢,里头写着:我们之所以称这只狗有福气,无非是指我们提供了必要的吃食,仅此而已。而我们收获的,是它们毫无保留的告诫与关爱。那文章写得吧,一股子革命文章的味儿,老师看了,还训我是不是魔怔了,愣是没提小狗误闯一户人家,被活活打死的惨事。”
“我说过,安愚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那个夏天,像头勇猛的小兽,把我从鬼门关硬生生拽了回来。还有一回,在冬天过年的时候,村里杀猪,那场面,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时,猪被人用铁钩子勾住上颚,疼得死命嚎叫,紧接着,寒光一闪,杀猪刀利落落下,猪血喷涌而出。在锦集儿时的记忆里,这过程快得仿若一阵风,兴许是童年的他下意识地逃避血腥,自动略过了这段残忍时光。总之,他仅存的印象,便是人们用盆接住猪颈处汩汩流出的鲜血,撒上食盐,化作日后餐桌上的血旺。猪轰然倒地,躺在屠夫专用的台面上,冬日的霜雪与猪身上尚未散尽的热气交织,仿若一幅奇异的画面。随后,用开水烫猪身、刮毛,甚至动用喷火器烧去残余的猪毛,再用刀细细削去焦黑的外皮。在此之前,还得把猪嘴和肛门两头塞住,用气筒打气,让猪身鼓胀起来。
杀猪刀划开猪腹,刀刃锋利无比,一层层剥开,掏出猪的内脏,大肠、肝、心肺……安置和锦集乖巧得很,安静地站在屋檐下,眼巴巴地瞧着人们忙活。两人站在门前,沉默被进进出出的人们撞得粉碎。锦集和安愚双手插兜,看着猪被肢解,锦集的思绪又开始飘散。这过程实在无趣,锦集和安愚索性舀上一大勺辣椒酱,拌着豆腐大快朵颐,吃得胃里仿若燃起一团火。过年那几日,他们像两只欢快的小鸟,在几家之间来回穿梭,啥事儿也不用干,只需看着大人们摆弄。锦集还记得,那时他还是偏爱玩擦炮,整天寻思着找些刺激的地儿“搞事情”。锦集将擦炮扔到烂泥里,瞧着火药点燃后,浑浊水面鼓起一个个硕大的水泡,权当是过年少有的烟花。那刺鼻的火药燃烧后的硝酸味儿,弥漫在空气中,锦集却觉着比鞭炮爆炸还带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擦炮冒烟,看着那带着硝酸味儿的青烟,仿若一头贪婪的巨兽,一点点吞噬着洁白的雪地,留下一黄色的焦痕,仿若大地的伤疤,在寒风中呜咽。“砰”的一声,擦炮炸开,锦集兴奋得直蹦跶。
锦集追求刺激,竟打起了流浪狗的主意,想把擦炮绑在狗尾巴上。可那些流浪狗机灵得很,稍有风吹草动,便跑得没影。于是,他那歪脑筋一转,盯上了自家养的狗。刹那间,他忆起小时候,自己的第一条狗被人棍棒相加,后面一群孩子穷追不舍,狗逃到他怀里,吐了两口血,没了气息。他亲手挖了个浅坑,将狗埋了,那坑太浅,路过时还能隐隐嗅见腐臭。可如今,他魔怔了一般,竟要对眼前这条狗下手。
毫无防备的狗,被锦集在鼻子上安了个炮仗,而后,火柴“哧啦”一声点燃。狗惊恐万状,“嗖”的一声,跳进了粪坑。在粪坑里,狗拼命划水,嘴里发出凄惨的呜咽,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若一道悲凉的咒语。过去的那些夜晚,锦集躺在床上,总能听到狗传来的呜咽,一声接着一声,幽深得仿若来自地狱。锦集懵了,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着那呜咽和抽噎,伴随着狗奋力的划水声,清冷得仿若寒夜的风。那晚的月亮,仿若也不忍直视这惨状,躲在云层后,黯淡无光。锦集躺在床上,煎熬万分,却愣是忍着没动。许久之后,他终是忍不住,起身可怜巴巴地问母亲:“它饿了,对吧?”母亲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锦集仿若得到赦令,飞奔下楼,盛了一碗饭,匆匆跑到狗窝旁。此时,狗已没了动静。父母后知后觉赶来,那狗狗毛结成一团一团,湿漉漉地耷拉着。锦集凑近,却没闻到预想中的臭味,仿若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本可以救下这条狗,可他没有,这条狗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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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锦集放了个炮仗,狗被逼进了粪坑。锦集望着眼前的一切,如梦初醒,他终于明白,自己根本承受不了这份责任。
安愚瞧见了这一幕,毫不犹豫地跳进寒冬的粪坑,将狗捞了上来。寒风吹过,安愚冻得瑟瑟发抖,身上的大衣仿若一片残叶,在风中飘摇。
正是这一幕,让锦集仿若被一道闪电击中,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村里投水自尽的老太婆。老太婆的葬礼上,她儿子在宾客面前,举杯高谈阔论:“我妈走了,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对她那是问心无愧。”那神情,仿若在诉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锦集又忆起,老太婆参加妹妹葬礼时,用毛巾遮着脸,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老太婆死后,儿孙们为她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可葬礼上,没几个孩子落泪。锦集沉默了,仿若被抽走了灵魂,许久许久,都没再吭声。
“安愚曾帮一条死狗合上双眼。”锦集双手抱头,仿若被痛苦狠狠揪住,弯下腰来,“我当时还笑话他,根本没体会到他的……”
“仁慈。”周三轻声接上。
安愚一脸庄重,小心翼翼地帮那条被恶作剧折磨得不成样子、缩成一团的狗合上双眼,而后,轻轻托起,将它带到竹林深处,用厚厚的竹叶层层覆盖,仿若给它搭建了一座温暖的“安息之所”。
随后,锦集和安愚继续踏上回家的路,这条路仿若没有尽头,在遥远的地方,家中屋子的一角仿若海市蜃楼般隐隐浮现。彼时,夕阳西下,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仿若两条孤独的归舟。
“安愚干了件大事,在今天把我以神性抢了回来。”锦集喃喃自语,仿若在回味一场奇迹。
“后来那条狗怎么样了?”周三轻声问道。
“这事儿哪是我们小孩子能说了算的。我本想让安愚收养它,做它的新主人,后来……后来狗被送给另一户人家了。我再见它时,它饿得皮包骨头,我抓蜻蜓喂它,它也不躲,还让我摸,它还记得我……”锦集的声音越来越低,仿若被悲伤淹没,“再后来,兴许它死在某个寂静的夜里了,我再也没见过它……”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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