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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红尘滚滚（第1页）

说到朴敏，她的卡拉OK厅在92年的时候，确实已经步入正轨。那一年多来，燕东市新开了好多大大小小的卡拉OK厅。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哪一家的生意，都没像朴敏的店那么火。尽管没能租到在招待所的位置，她却始终极力讨好招待所的每个人，当时我并不理解那是为什么。对我来说，想讨这些舅舅阿姨的喜欢简直易如反掌，我只需要背上几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唐诗，他们就会拍着手夸我真聪明真可爱。

长大后我才明白，他们其实早就准备好夸奖我了，只是需要我奉上一个事由而已。

当朴敏的卡拉OK厅传出“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的歌声的时候，在市政府礼堂和招待所的会议室里，“简政放权”、“深化改革”、“环境治理”这样的四字词汇，正被一次次提起。而我则在每天回家后，漫无目的地背着诸如“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之类的诗句，为了下一次被阿姨舅舅们表扬，而默默努力着。尽管我完全不知道，这些诗句都是什么意思。

入夏的时候，市政府招待所歌舞厅终于开起来了，这里的装潢比朴敏的卡拉OK厅大气华丽了许多，这是高燕霞翻看丈夫吴建东出差拍回来的照片得到的灵感。那时吴建东已经在负责跟香港方面，在招商引资上的对接，经常去深圳和香港出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招待所歌舞厅有个不错的开门红，后劲却不足。这里只在开业的前几天，有人捧场热闹了一下；后面不长时间以后，就开始门门可罗雀了。及至夏天到来的时候，连已经不太管事的赵保国都过问了起来，歌舞厅怎么越来越没动静了？

***

高燕霞和孙锦林最近都很焦虑。

对高燕霞而言，办歌舞厅本来是一件能出成绩的事，如果办好了将为她竞聘客房部经理起到很大的帮助；而对于孙锦林来说，整个主意都是他先想出的，他不希望坑了高燕霞，更愿眼看着自己的想法被证明是错误的。孙锦林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同样的生意，为什么朴敏办得那么好，自己这边则如此糟糕？

他跑去找朴敏取经，朴敏却只是淡淡地说：“有些生意，我们个体户做，和你们有事业编吃公粮的人做，方法是完全不同的，效果自然也不一样。”

孙锦林还是一次次跑到朴敏那里向她请教，她也尽心给了些建议，却始终无法扭转招待所歌舞厅生意的颓势。后来，朴敏干脆提出，让她来承包市政府歌舞厅，赚了餐厅部和她按比例分成，亏了算她的。这其实是十分诱人的合作条件，但高燕霞和孙锦林当时都不甘心，还想再自己想想办法。

***

盛夏时分的燕东，傍晚的大地上升起了丝丝的闷热。此刻，陈闵明正在北地一家新开的粤菜馆里，一脸陪笑地请税务局的一个科员吃饭。

科员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盘基围虾。那基围虾是近两年才流行起来的，活虾，养在粤菜馆进门就能看到的一墙硕大鱼缸里，鱼缸里打着的氧气在不断冒着泡泡。随着一网活蹦乱跳的虾被捞起，陈闵明的心也跟着被蹦跶得直滴血。科员又紧接着点了一瓶古井贡酒，那是最近大家天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广告的名酒，价格依旧不菲。

海鲜和酒都点了，陈闵明只得陪笑着，又点了明炉烧鹅、白切鸡、菠萝咕老肉、蜜汁叉烧、脆皮乳鸽、虾饺、以及几道绿叶炒菜。既然掏钱请客，那只能豁出去了。幸亏这家店不卖炖王八、豆腐喇咕、大王蛇之类的，不然陈闵明简直要心疼死了！

就着酒把菜和海鲜吃舒坦了，科员开始点评今天的菜品：“这菠萝咕老肉没有南地那家广府酒家做得好吃，勾的芡不够稠，”他又用筷子点了点脆皮乳鸽：“这乳鸽的皮也不够脆，真正好的脆皮乳鸽，皮要脆得像玻璃一样。这家饭店的水平，看来还是有待提高。”

陈闵明心说，这么挑刺，看来是吃一顿还没够啊，我可不是任你揉捏的软柿子，咱们该谈正事了。闵明又恭维地捧着科员聊了几句，才小心翼翼地切入正题：“您看，我那笔罚款的事情......您看这样好不好，局里少罚我一点；剩下的，我尽自己所能帮您安排......”

税务局科员虽然几乎喝大了，却凛然正色道：“可别这么说。我一个机关公职人员，行的正坐得端，用你一个个体户安排？”

陈闵明心中早把这个王八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脸上却仍挂着让人感觉春风拂面般的微笑：“那是那是，是我嘴笨，哥，您别怪我，我一喝点酒，就，总是.....用咱们东北话怎么说来着，嘴就瓢了。这样，哥，我看您在这还没喝尽兴，您跟我回市政府招待所，那里新开了一家歌舞厅，特别火，平时一般人都订不到位。”

科员的脸也红扑扑的：“正....正规么？我可不去不三不四的地方。”

陈闵明陪笑道：“市政府招待所啊！怎么可能不三不四。就是因为很多燕钢和水泥厂的领导干部爱去唱歌，那里才一位难求呢。哥你就跟我走吧，今晚我来安排。”陈闵明心想，反正招待所歌舞厅肯定有包厢是空着的，去那消费还有孙锦林帮着兜底。

陈闵明结了帐，就扶着已经喝得半高、态度却明显和善下来的科员，钻进了路旁一辆早已等候的出租车。一路上陈闵明依然陪着笑容，心里却想：王八蛋，今天一定想办法让你少罚我点款。

如今的陈闵明应付起这样的事情，早已娴熟无比。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开始做上倒腾钢材的生意，各路牛鬼蛇神就像稻田里的水蛭，不吸一口血决不罢休。以前自己倒腾衣服鞋帽的时候，倒是也整天有这个部门那个组织过来找他放血，但金额可比现在少多了。

难道通货膨胀，罚款也膨胀了？陈闵明摇头叹气，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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