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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周忠贵再次将面条往上举了举,“吃了早饭,咱们开个紧急党委会,九点钟专署视察团就要来,有几项工作需要研究一下啊。快吃吧。”
得知要召开党委会,田震觉得还有发表意见的时间,便接过了面条,但他吃不下,因为他觉得时间对他来说太紧张了,因为他要说服周忠贵,还要考虑灾民返回埠岭的时间。现在七点钟,距离视察团到来仅剩下两个小时了。
也就是三两口,他就将一大碗面条扒净了,他擦擦嘴,督促周忠贵说:“你也吃完了,走吧,开会去。”
而周忠贵却慢腾腾地站起来,拍着灰色中山装上的尘土,放下了挽着的裤腿,然后才对田震说:“咱俩先通通气,今天是迎接视察团,我的意见是研究六个问题,一是迎接的程序。谁出面接领导、谁组织灾民现场、谁组织生产现场;二是后勤保障。茶水问题、凳子问题、洗手问题,等等;三是宣传问题。现场标语、群众口号以及……”
“老周,你还有完没完!”田震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周忠贵的话题。“马上视察团就来了,我们迫切解决的是给视察团一个什么现场的问题,给个虚假的,还是真实的?虚假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无忧无虑,歌舞升平,青云河的危害隐藏起来,治理工程立不了项,老百姓遭罪,当干部的披红挂彩……”
“老田,说话要注意啊。”周忠贵又打断了他的话。“按照县委的要求安排现场,怎么会是虚假的呢?”
田震还想争辩,周忠贵挥手拒绝道:“好吧,有什么话党委会上说,大家可以举手表决了吗。”
显然,周忠贵这次是权力术和拖延术两个把戏一起玩,作为副书记、二把手,田震很无奈,也只好按照他的节拍来了。
一切都在周忠贵的掌控中,一切都在田震的预料中。周忠贵的马拉松会议开了不到一半时间,外边就有人传来消息,视察团已经到达了上游公社,这就是说,视察团马上就到了。于是,周忠贵立即宣布休会,带领党委成员到青龙庙去迎接视察团。
半路上,田震拐了弯,窜到了坚守在葫芦口大坝上的陈铁掌跟前。大雨虽然六七天过去了,由于流水不畅,河道疲惫,滚滚不断的洪水到了葫芦口一带总会旋转着、咣当着,时不时越过人工护坝,用一连串水浪吓唬吓唬护坝的人们,田震问陈铁掌:“怎么样?”
陈铁掌答道:“有点险乎。”
田震又对胳膊上挂着铜锣的陈铁掌说:“老陈,视察团快到了,我想敲锣,招呼灾民上埠岭,给上级一个真实的现场!”
陈铁掌望着他,神情游离,没有吱声。
“只有让领导看到青云河的危害,我们才能够治理它,才能让青云河造福两岸群众,让老百姓吃上大白馒头!”
陈铁掌没有说什么,而是将光亮的铜锣慢慢朝手上滑。田震一把抓住了铜锣,坚定地说:“我来敲!”
陈铁掌抓着铜锣不松手。
“别争了,你敲也是我担责!”说着田震一把抢去了铜锣,又接过缠着红绸子的木槌,扬起手臂,“咣咣咣……”敲了起来。
锣声一响,正在青龙庙的周忠贵惊了,他认为发生了险情,率领几个党委成员急忙向葫芦口奔来;刚刚返回家园的灾民也惊了,相互呼喊着,纷纷返回了原来的避险处……
葫芦口离青龙庙并不远,顶多七八百米,周忠贵等人跑到半路上跟田震碰了个迎头,还没等站稳脚,周忠贵就急切地问田震:“葫芦口怎么了?”
田震收起脚步,转身指着洪水奔流、河床爆满的葫芦口答道:“你看,就那个样子。”
周忠贵又问:“谁敲的锣?”
田震答道:“我!”
周忠贵一愣,望着毫不在乎的田震一时竟无话可说了。停顿了半天,周忠贵才十分恼怒地瞪着田震喊道:“你给县委个交代吧!”
他仿佛还不解气,又不顾一切地指着田震吼道:“你,你无组织、无纪律,你要承担一切责任!”
真没想到,周忠贵爆发开了,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恐惧。田震也被激怒了,朝周忠贵挥着双拳喊道:“行了你,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你,你能承担得了吗!”周忠贵也攥起了拳头,在胸前抖着。
“我不管那些,总之,我不想让上级看到一片假象!”田震把脖子一梗,说道。
这时,青龙庙那儿有人朝这里喊道:“周书记,视察团快到了。”
听到这话,周忠贵像是被突然换掉了灵魂,驱散了格斗的神态,抖抖身子,对身边的史祖军说:“老史,叫上田社长一块,迎接视察团去。”
田震来不及琢磨周忠贵的神奇变化,跟随史祖军走了。
从青云河东岸的上游到下游,有一条趴在青云岭上的土路,魏副专员的整个视察团都装在一辆苏式尖头中巴里,县委张部长坐在前头领路,魏副专员坐在前排,他身后是几个省城的记者以及专署的部门负责人。大雨虽然停了几天,但道路还有些泥泞,汽车碾着泥巴,“吧嗒吧嗒”行驶着,由于丘陵高地不平,汽车忽上忽下,颠簸不断。为了减轻记者们道路的疲惫,魏副专员回过了身子,跟大家拉开了闲呱:“各位记者朋友,这路不太好走啊,不过从中大家也感受到了洪灾的严重性,你们瞧瞧,都多少天了,河水依然不减啊。咱们观看了上游的几个公社,马上就到下游了,这些公社尽管地势较低,河水也比较凶,但由于措施得力,干群一心,灾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魏副专员讲到这里,扭头问前边的张部长:“下游的情况是不是这样呀?”
张部长回头答道:“是的。据我所知,灾民已经陆续返回家园,正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生产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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