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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开春了,柳东山说等路上能跑车,进趟城,把一冬打下的皮子,还有熊掌之类的东西卖掉,再给永清买匹马。
永清听了,心里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很沉重,师傅如父,就目前来看,甚至高于了阿玛的情分,就拿马匹来说,去年秋天,由于他经验不足,导致新买来的马死掉,要知道那不单单是匹马,那是师傅多年的积蓄啊,现在师傅又要给他买马,敢情师傅一天从早忙到晚,都是为他所累,他心里怎能说得过去,他想劝师傅不要再给买马,但以师傅的性情和脾气,是不可能听他的,他真不想让师傅这么辛苦,作为徒弟,他也不小了,理该尽一份孝心啦!思来想去,这一天,他向师傅提出,想出趟远门。
柳东山一怔问:“去哪儿?”
永清本不愿撒谎,又不能不撒谎,说:“我……我去趟双河镇。”
柳东山说:“双河镇?干啥儿呀?”
永清说:“我……我家在那儿有个亲戚,是我阿玛的磕头弟兄!”
柳东山想了想说:“双河镇?咱们去年去双河镇给你买马鞍子,没听说你在双河镇有亲戚呀!”
永清说:“我……我上次没敢提,怕胡子找到我,连累了人家。”
柳东山说:“噢,怪不得那次你在双河镇的大车店烙饼似的睡不着,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好,你去吧,骑马去,快去快回。”
永清说:“那我明天起早走。”
柳东山从炕上的行李卷底下,摸出三块大洋,递给永清说:
“把这个揣着,路上花。”
永清忙说:“师傅,我兜里有零花钱,再说了,三两天就回来了,也用不着花啥儿钱。”
柳东山说:“穷家富路,住店不得用钱啊,听话,拿着。”
永清顺从地接过大洋。、
第二天,柳东山早早起来,喂过马,备好鞍子,把洋炮装好枪砂,连同一小袋枪药,也拴绑在马上,为什么没带七九大枪,山里除胡子,猎人很少持有这种大枪,怕惹人眼目,招来麻烦。
永清一身小猎人装束,带着干粮、狍子肉干,打马上路。
柳东山站在路口目送着,心有担忧,但一想永清虽还是个孩子,却也算是有些本领了,脑子反应快,不会出什么事的。
永清又对师傅柳东山撒谎了,说是去双河镇,其实是回元宝屯,他不是有意对柳东山隐瞒,只是有些事儿不好说出口,他打马奔驰,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第三夜里,赶到元宝屯,本来可以日落赶到,他特意拖到天黑,原因是,他不想让元宝屯的人见到,也不想见到元宝屯的人,到不是他无颜见江东父老,而是没必要引起什么波澜,既然人们都以为他死去或不知下落,那他最好还是隐匿下去,这样也有利于他将来的“事情”和实现他的“心愿”。
两年了,那家被胡子放火烧过的院落,虽然被人整理过后已不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但着实已变成废墟。
永清站在原来自家大院门口的位置,过去那显赫的门楼、宽敞的院子、高大的房屋,似乎都出现在眼前,还有总是怀念大清、总爱炫耀祖宗功勋的玛父,经常把他搂在怀里唤他宝贝的额娘和时常把他驮在肩上的阿玛,似乎一齐向他走来,把他围在中间,欲有话对他说,却又说不出来……他回想着、幻想着,真想跪下大哭一场,但理智提醒他,再哭亲人也不会活过来,那么就不如不哭,甚至连无声的泪水都不能流下来,这两年来,他一直不都这样的忍下来的吗,那么如今更应该继续忍下去。
早春二月,夜半三更,冷风飕飕,刺骨刺心。
永清来到了那家的坟茔地,这里埋葬他祖上几辈先人,新坟是死于九响枪绺子的玛父、阿玛、额娘及家人,两年了,那家仅剩下他这一个后人,他没来此拜祭,自然也就无人烧纸燃香,按说坟地该长满了干枯的蒿草,但却不然,整片坟地没有蒿草不说,还有添过坟土的痕迹,不用说,肯定有人给拾掇过,多年后,永清才知道,这是元宝屯种那家大院土地的几个粮户,感念那家的好,每年七月十五那天,都主动来坟地祭拜和打扫一番。
那家老祖的孙子,选定在元宝屯建宅后,又选了这块风水极的坟茔地,并把葬在外面的祖先都迁移过来,本来祈求那家代代兴旺,子孙绵长,却不料引来灭门之灾,险些香火断燃。
永清跪下,此来他自认现在尚无颜面和资格祭祀先人,他想他以后会有这么一天的,但他不能不向亡灵表明心迹,磕过三个头后,双手合十,泣血而告说:
“不孝子孙那永清向天、向地、向各位先人发誓,若血海深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必遭天诛地灭!”
有风吹来,在坟茔上打旋,待永清明誓后“呼啦”地散去,似乎在给永清做个见证。
永清走到坟茔上头,往下数到第六盔坟头,蹲下来,细细查看一番,用带来的铁锹,小心翼翼的掘开一角。
那家大院被九响枪绺子围得水泄不通的那个夜晚,那炳贵猜到胡子为那家大院的金银财宝而来,并预感出不测,他把儿子永清拽到一旁,将家中金银财宝的藏匿之地,附耳告诉了永清,并叮嘱永清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不能对任何人讲,包括永清的额娘。
永清掘开坟茔后,点亮一块松树明子,往里伸看,见到一口密封得严严实实短粗的地缸,阿玛已说有两口地缸埋在这里,另一口虽没露出来,肯定埋在旁边,坊间所传及玛父也说过,那家大院的金银财宝用缸装,果不是虚言。永清拿出十根金条,那家所藏的金条都是十两重的,世面上称为大黄鱼,小黄鱼一般都在一两或三两左右,他把十根大黄鱼揣在怀里,而后又将地缸封好,接着又把坟茔恢复好原样,做了番掩盖,初春,树枯草黄,很快春草发绿,即便有人来到这坟茔地,也看不出有新土的痕迹。
柳东山自永清离开柳家窝棚,天天都要到路口眺望几次,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他没有儿,永清是他的徒弟,他似乎比挂念儿子还挂念永清。
永清回来了,风尘仆仆,毫发未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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