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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王府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行在街上,马儿脖子上的铃铛正丁丁玲玲清脆地响着,载沣却忽听见马车帘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抬手掀起了马车的帘子,才瞧见马车外已是一片泥泞,细细密密的雨珠顺着马车帘子的缝隙潲进来,全溅在他身边的载洵身上。
“哥哥别看了,我这新做的衣裳。”载洵蹙着眉嘀咕了一句,低下头去就掸自己衣裳上的雨渍。
载沣微有些木讷地转头瞧了瞧自己的弟弟,才想起来自己弟弟向来爱惜衣裳,便忙放下了手,将马车的帘子放下了。
马车才行了两步,却猛地停在了街口,正闭着眼养神的载涛被惊得睁开了眼,他上前去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问驾车的小厮道,“这是怎么了?毛手毛脚的。”
外边的雨瞬时间大了起来,马车帘外也传来阵阵滂沱的雨声,小厮脸上全是斑驳的雨痕,他用手挡在了额头前,为了压过震耳欲聋的雨声,他便扯着嗓子喊,“少爷们啊,雨太大了,要不前头避避吧?”
载涛瞧见小厮都被大雨浇湿了全身,才压下心里的怒气,忍住了没能发作,他听见小厮的话,也不敢擅自做主,便回头瞧了瞧坐在后边的载沣。
载沣见已到了太平湖尽头的街口,离醇王府不过片刻的路程,便挥了挥手示意小厮道,“眼见着都快到了,就不用避了,快点儿回去吧。”
小厮得了命,心里叫苦也不敢说出来,便应了声继续驾马。载涛向后挪了两步,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侧着头对载沣笑道,“兄长这么着急做什么,好不容易才到外头来转转。”
载沣听了此话,忽斜瞥着载涛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呢?戏园子里的丫鬟们都快认得你了吧!”
载涛脸上猛地一热,却仍旧洒脱笑道,“哥哥这就说笑了,谁还没个爱好儿啊,是吧?再说了我是看戏,又不是看人!”载沣也不再理他,只轻笑着摇了摇头。
载洵半晌没说话,忽听见载沣打趣载涛,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哥哥,那得说咱弟弟有魅力啊!但凡到戏园子里去,连角儿都唱得起劲儿!”
载涛被自己两位兄长说得脸上泛红,左右圆场也架不住兄弟俩人对自己的打趣,好在没过多久,马车就停在了醇王府门外,载涛便头一个跳下了车。
载泽的马车跟在他们后边,摇摇晃晃地在泥泞的雨地里打着滑,这会儿也终于停在了王府门外。
载沣和载洵下了马车以后,王府的小厮才准备牵着马匹到王府后院里拴好了,载涛向来爱马,见小厮要牵马走,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把马喂好了,别再淋了雨!”
载泽此时也下了马车,他身边一个随从撑起一把伞来,护他一片无雨,载泽瞧见载涛爱马心切的样子,不禁上前来笑道,“看来醇王府的马,日子过得肯定比其他王府里的好!”
载涛瞧着载泽轻笑了两声,半晌后只道了句,“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平时喂得好些,我时不常就去看看罢了。”
载泽听罢,脸上只淡淡笑了笑,而后便问道,“连王府里的马都照顾得这么细致,对妹妹肯定就更不必说了,难怪外间的人都传,醇王府的格格有福气。”
载涛听至此处心里颇有些不快,因为他知道外间人都喜欢议论载潋的身世,市井百姓喜欢将此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认为载潋有福气,是觉得她一个出生在旁系贝子的庶出丫头,能一跃枝头变凤凰,出生才六个月就成了皇帝生父醇亲王的女儿。
而载涛却格外不喜欢别人这么说,因为这样的声音越多,就会越让载潋介意她并非醇王府亲生女儿的身份。载涛知道,载潋表面大大咧咧的性子下,其实有颗细腻又敏感的心。
他不想看载潋难过,更不希望这些声音传进载潋的耳朵里。
载涛边随载泽向府里走着,边脱口爽朗笑道,“那是自然了,自己的亲妹妹,哪儿能不疼啊?”
载涛话毕后,颇有些深意地瞧了载泽一样,载泽才恍然察觉到方才自己话里的不妥之处,于是忙笑着弥补道,“是我失言了,你们是她兄长,对她好自然是应该的。”
载涛敛回了目光,低着头轻笑了几声,而后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烁地盯着载泽问道,“我们几个是她亲哥哥,对她好自然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泽公能不能一直对她好?”
载涛心里清楚额娘和阿玛的想法打算,前阵子他们兄妹四人陪着额娘吃饭时,额娘就提到过愿意让载潋多和载泽走动的想法。
年初春节进宫时,就连太后都曾提起过此事,所以载涛只担心将来载泽能不能一直对她好,这是他唯一担心的问题。载泽听过载涛的问题,瞬时感觉心底一阵异动,半晌后才道了一句,“你的担心多余了。”
载沣兄弟三个人陪着载泽才刚进府门,就又听见身后府门大敞的声音,他们回头去瞧,才看见是自己阿玛散了朝刚回来。
醇亲王奕譞在朝上见了皇上,破天荒地同皇上说了几句心里话,此时还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不出来。他近来的病情跟着乍暖还寒的气候来回反复,自从上次他对载潋动了怒,病情便加重了,最严重时甚至不能离开床榻。
天气还没暖透,就又下起雨来,奕譞的身子也跟着乍寒的天气变得僵硬迟缓起来,他须臾数年来的殚精竭虑愈积愈满,终于要将他的身体彻底压垮了。
“儿子给阿玛请安!”载沣、载洵和载涛见自己阿玛才刚散朝回来,忙上前去请安,三人才要跪,奕譞便清了清沙哑的喉咙道,“罢了罢了,雨天就别跪了。”
载沣听见阿玛的声音已沙哑得要听不见了,又瞧见阿玛眼底泛着红,才说两句话就不住地喘息,心里就难过得无法自控起来。
载沣上前去搀住了奕譞,伴着他一路向府里走,奕譞转过头来打量了一番,见没瞧见载潋,便担心地问,“潋儿呢,怎么没和你们一块儿?”
载潋进宫后闯了祸,惹了皇上生气的消息载沣并未告诉过阿玛,载潋淋了雨,回府后一直病沉沉的,载沣也不敢告诉阿玛,只怕他会跟着担心。
载沣迫不得已,只得道,“回阿玛的话,今天下雨,潋儿嫌外边儿泥,就没过来了。阿玛要是担心她,儿子一会儿就领着他给您请安去。”
载泽不知道载沣一直瞒着奕譞,此时站在后边听见载沣对醇亲王的答话,不禁奇怪,忍不住上前来道了一句,“诶,潋儿不是…”他还没说完,就被载涛一把拦下了,载涛上前来对阿玛笑了笑道,“阿玛放心吧,潋儿好着呢,一会儿就领她给您和额娘请安去。”
奕譞听见载潋一切都好才放下心来,他今日在养心殿史无前例地向皇上提起了载潋,求皇上将来能保护她。
此时奕譞仍在心里淡淡伤感着,尚未从悲伤的情绪里抽身出来,因为他感觉自己很快就不能再亲自庇佑载潋了,他恐怕载潋将来还会惹出祸来,就再没有人为她收场。
奕譞淡淡地点了点头,他在雨里站久了就感觉浑身上下酸软无力,于是只摇了摇头道,“叫潋儿歇着吧,你们也不必来请安了。”
“是…”载沣应了话,就目送着奕譞一路回了平日里起居休息的退省斋,只等奕譞走得远了,载沣才忍不住心里的担忧,开口问身边的府里下人道,“前阵子换了大夫,阿玛的身子不是好多了吗?怎么又会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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