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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琼州(第1页)

自闻端离去,再无来访,侯府门禁森严,永安也无从传递。倏忽已至夏日,那日永安一早进宫向后宫而去,至兰泽宫看望丽妃。

丽妃本身子娇羸,自去年小产后,更是一直虚着,反反复复总不见好,一日日却越发动辄乏力,只能镇日在宫内调息。永安一边让琚琼把自己带来的珍稀药材收好,一边来到丽妃座前,见刘熹眼圈黑黑的随侍在侧,丽妃斜倚长榻之上,气色大不如前,满头乌黑的秀发也黯淡好许,不禁握住丽妃的手,失色道:“丽妃姐姐,我这几日不曾见到你,怎么看着这般虚亏了。”

丽妃的手腕软软无力,只能惨然一笑:“我这身子,恐怕是不行了……”

“你切莫乱想。”永安忙宽慰道,“这气血不和之症,静心调养几日便好,又是在皇宫内,什么补品没有。哪个太医来看的?”

“王太医,药方也请陈先生看过。”丽妃轻道,见永安闻言安心的点了点头,反倒修眉微蹙,攒拢住一团忧心,“我只放心不下你和洛成反目。你也知道荣世侯终究要把女儿嫁了的。闻二小姐嫁到洛家,总比嫁入别的府上好。”

话说至此,永安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然见丽妃说话气虚吃力、抬目谆谆相劝的样子,不便拂袖发火,但也不接话。丽妃咳嗽着,又接道:“永安,闻小姐那是赐婚,你也知道洛家不可能退婚的。咱们这些年的经营,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伤敌一千必自损八百,你向知审时度势,如何偏在这事上一意孤行?”

永安沉默许久,断然道:“此事多说无益。”说着只低了目再不愿谈,而转问起丽妃这几日起居和宫中琐事,未曾说得几句,丽妃神色便显得疲乏起来,永安不欲久坐,起身告辞。丽妃目送她离开,眼底几分不舍,樱唇犹疑,终轻轻一叹道:“永安,你现在是不惮与洛相反目,然而宠无恒宠,终还是收敛些好。”

此话入耳,永安却因心中另有它事,并未留意,只顺口应了一声。出宫瞧着时辰,估摸刘湛已下早朝,便径往思政殿走去,阮公公果然立在殿门外,见到永安长公主带着侍女走来,躬身笑道:“咱家好久没给公主您请安了。”说着把永安一路领进外殿,便自己退了出去。因怕打扰陛下,整个大殿静谧无声,亮漆在斜射入殿的日光下扬起暗淡金色,唯有梁柱间松木的幽香悄无声息漫透大殿,永安心中一静,这才推开刘湛所在的室门。

门轻轻一响,刘湛抬头,未料到竟是永安,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你来了?”

“皇兄。”永安舒容敛袖行过礼,这才走至龙案边。

“你去过后宫了?”刘湛仍展着奏疏,却把朱笔搁住,对永安问话。

“臣妹方从丽妃那里来。”永安顿了一顿,“臣妹听说她抱恙愈沉,便去探望,今日她气色依旧不大好。”

“你若在家无事,常来宫中走动也好。”目光缓缓在永安脸色滑过,复回落到案上的奏疏上,刘湛批完几字,放置一边,这才又抬起头来。

“皇兄,”永安瞧着刘湛面色尚平,便道,“昨夜臣妹在家,倒是遇见一件事。因水患要被关入天牢的季为前县令,逃到了采薇园,虽后被大理寺的人带走,然而看样子,他是有莫大冤情的,只是被下面审案之人和琼州刺史一齐一手遮天,无处伸冤。琼州连日大雨,濉江暴涨致使季为决堤,刺史却诬季为县令收受河道司的公款贿赂,修理堤坝偷工减料。”

“你看看这个。”刘湛未置一词,只随手丢给她一个奏章,声音却硬冷了几许,几乎带着命令道,“坐那里慢慢看。”

永安便移步到下面坐下,打开奏折,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足有千余字,她细细自初读起,读完了合上不由苦笑道:“一派胡言。”说着把奏章呈回御案。

“永安。”刘湛看她神态自若的模样,禁不住加重语气道,“你是公主,就好好做你的公主!琼州,昌业,季为,你不要管。”

“臣妹未曾串通季为县令与昌业大户,借贷稻种、贱买农田。”永安平静回道,“臣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那双眼睛坦然从容,了无杂尘,一如当初她说出“臣妹定不会背叛你”之时。

“那以后你就别管这些事。”刘湛表情丝毫未动,只冷冷道。

此刻惜兮在思政殿外已静候多时,不知殿内如何情形,耳内却传入一阵脚步声,抬目隐约看见一个杏黄衣装的男子正向这里走来,心知是太子,便低下头去,随着周身的太监宫女们一齐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

刘煦只一点头,不曾留意和放慢步子,猛的忆起前情时,已是走到惜兮身侧,这才停下来朝她问道:“你不是宫里人罢?”

“奴婢是采薇园的人,服侍永安公主。”

刘煦明白未认错人,“记得正是你当时触柱死谏皇姑清白。”当时他刚刚被允上殿旁听父皇与重臣商议军情,恰逢惜兮正回京请命与期勒狁联军。他起初只觉得皇姑特特选个像闻二小姐的女人,一般做个宠婢娈侍而已。闻端也是在宫中长大,小孩子间不曾太多避讳,刘煦也知她雍容华贵,如同盛世牡丹,不过那软弱柔顺的性子,让他几分厌倦。岂料那日看惜兮性子和闻端大相径庭,为了证明永安别无反心,此女居然愿意以死谏之。烈性如此,当即便举座皆哗,他更是记忆犹新。

惜兮不料刘煦还记得自己,倒是脸侧微微一红,婉然回答:“是奴婢。”

刘煦嘴上赞了一词:“忠烈。”便收回目光,跨进殿内去了。宫人早已通报,刘湛见他进来,张口就问:“你知道琼州濉江决堤的情况么?”

“儿臣略知一二。”刘煦见永安也在一旁,心中不禁猜疑,然而依旧认真对道,“五月连日暴雨,二十九,季为河堤被冲垮,淹没农田无数,数万百姓无家可归。琼州河道司总长谢翩辒畏罪潜逃,季为县令冯于究也因河防不力,被罢官押解至京听勘。”

刘湛一点头,又道:“这事你去负责,查明原因,好好安顿那些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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