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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垂下头,反复思忖,许久,终于抬起头来,说道:“我只希望富弼能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之中!”
李丁文嘴角似乎隐隐露出一丝笑容,“我想他会的,除非他认为他儿子的智慧,能够用好这个秘密!”
“富弼自己也曾经被流言所攻击,历史真是讽刺呀!”
石越走到东墙边上,取下宝剑,刷的一声,拔出剑来,顿时寒光四溢,“天下的确没有绝对能成功的事情,这次若是失败,也许就真的用得着你了……”石越望着手中锋利的宝剑,暗暗想道。
杭州杨家院。
杨青一大早起来,便看到一个身着白素羽衣、盘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约二十来岁的少妇站在楚云儿的幽居之前。这个女子身后还跟着四个丫头,全是一身白衣;另有一个身材高挑,身着白衣,丫头打扮的女子,在大门之前,轻轻的叩响门环。杨青虽然看不见那个少妇正面的模样,但在众人环簇当中,亦能感觉到那个少妇有一种别样的标致。若是他知道世间有雪莲花这一样花儿,必定感叹,那个少妇便如同雪山上的雪莲花一样,冰清玉洁,让人见之而生怜爱,看似柔不禁风,实则坚韧非凡。若他能从正面再看得一眼,一定能从她的闪烁的星眸中,读出一种聪明狡黠的可爱处。这个少妇,与他的主人楚云儿,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
他正在踌躇着,是不是要上前询问她们的来意——便听吱的一声,门开了。阿沅睡眼矇胧的把头探出门缝,柔媚的嘟噜道:“是谁呀?这么早——”
她这幅神态,不由惹得那四个女子都掩袖偷笑,白衣少妇也不禁肩头微耸,显然也是忍俊不禁。敲门的女子更是放肆的笑出声来,道:“姑娘,我家主人特意前来,求见楚姑娘。”
阿沅听她的声音,娇媚之中,更带着一种大方,且是标准的汴京官话,楚云儿也叫她讲过,不过一愣,睡意也消了半分。她勉强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敲门的女子一眼,又往那边站立的五个女子望了一眼,不自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才问道:“你们又是谁呀?”言语之中,依然带着几分将醒未醒的样子。
来访的女子,几曾见过这样天真烂漫、毫不掩饰的女孩?她们自小秉承的教训,都有诸如“笑不露齿”等等维持淑女风范的礼仪教条,那个少妇虽然少女时代,也是个调皮淘气的女孩子,可毕竟也不会如阿沅这般,毫不介意的在客人面前打着哈欠——众人不由都忘了自己的来意,轻轻笑起来。
“姑娘,请问你的芳名?”白衣少妇的声音,非常的清澈。
“我叫阿沅。”阿沅丝毫没有意识到她们在笑什么,随口答道。
“阿沅姑娘,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石夫人求见楚姑娘,盼她能赐一见。”
“哦,石夫人——”阿沅心中一个激灵,睡意顿时全消,她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个不施粉黛,温柔可亲的女子,呆道:“你就是石夫人?石学士夫人?”
“正是妾身。”梓儿微微颔首,笑道。她正在孝中,所以一府皆白,不施粉黛。这次前来,也不敢太过张扬,只带了阿旺和四个心腹的丫头。侍剑等人则远远的在村外等候。
不料阿沅知道是石夫人之后,反倒将脸一沉,冷冷的说道:“你们能不能给人过一天安稳的日子?不见。”说罢,也不多说,将门一合,又关上了。
杨青这时更加尴尬,只好远远的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着门前的形势。
梓儿倒料不到那个阿沅会如此的讨厌自己,心道:“若是我石大哥前来,只怕便不会如此了……”心里不由又有几分莫名的刺痛。
她见阿旺脸上有忿之色,抓紧门环还要敲门,连忙止住,道:“阿旺,你过来。”
阿旺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来,说道:“那个小丫头太无礼,便是蜀国公主,对夫人也是礼敬有加的——”
“说这些做什么?”梓儿淡淡的说道,转过头,对一个丫头吩咐道:“去将阿旺的筝取来。”
那个丫环答应着,走到十数步远的马车之前,从车上抱出一把十三弦的秦筝,交给阿旺。
“阿旺,你替我在此奏一曲吧。我记得你曾编过一曲《望月怀远》……”
阿旺点点头,找了块青石,席地而坐,将云筝架在身边,又在琴边放了一个香炉——这本是宋代大户女子出行必备之物,这才俯首轻调琴弦,素手翻转,鸣筝弄响,兹弦一弹,筝声含着一种哀怨相思的婉转,一种无可奈何的期待,所谓“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所有的人,都不禁要被这筝声中洋溢出来的情绪所感染。连远远躲在一棵树后的杨青,也似被这筝声击中心事一般,心中无限的郁郁,再也不愿意受理智的约束,然而便是想要奔泄而出,却又无处可去,终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伤心与痛楚!一切的情感,都涌到了胸口,又彷徨、无奈的堵在胸口——筝声中的人,怀念远人,虽然无可奈何,但终于还可以做一个梦,梦见有相会之期,可是自己呢?咫尺之间,竟是比天涯还远;便是做梦,也知道断无可能!他的手指,紧紧扣着松树的树皮,鲜血从指尖流出,他感觉到的,竟是一丝快意!
梓儿默默的站在阿旺身边,想起远在汴京的石越,不知祸福,心头也不禁相思百转,又不知道自己深爱的人,爱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在眼前这宅子中的人?心中抑抑郁郁,竟似要把心都想碎一般。她不欲多想,便在心里默默念道:“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待到阿旺一曲终了,宅中紧接着便传出一阵清彻入云的琴声,琴声清韵如风,让人心中的郁郁,顿时消散,而那表面的淡然恬静之中,更有一种落拓的骄傲!梓儿与阿旺细听一阵,不由相视一眼,见双方眼中,都有诧异之色。阿旺精通音律,梓儿悟性本就极高,与阿旺相处几年,于音律也颇有领悟。这时听到这琴声,二人竟都有似曾相识之感!“新婚之夜的琴声,原来便是她所奏。”梓儿在心里摇摇头,悲伤的想道:“大哥,你明明知道,为何却要瞒着我?”
“这是由王相公的《暗香》改编的曲子,我曾经在京师听人弹奏过,但是没有人能出这位楚姑娘之上。”阿旺轻轻的赞许道,其实她和楚云儿,倒是见过的,只不过一时没有想起来罢了。
然而这曲《暗香》,楚云儿终是没有弹完。阿旺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铮的一声,琴声截然而止,显是琴弦断了!
“心境若不能溶入琴境之中,琴弦难免折断。”阿旺惋惜的叹道。
“有些事情,阿旺你是不明白的……这个楚姑娘,一定是个倔强的女子。”梓儿淡淡的说道。
——“吱——”的一声,楚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身着淡黄色丝袍的女子,亭亭走到门口,敛身说道:“石夫人,多有怠慢!”
“是你?!”梓儿望着亲自出门来迎接的楚云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错,是我,数年之前,大相国寺,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楚云儿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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