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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不清楚,他李德全还不清楚吗?废太子胤礽被关到了咸安宫,看似是皇上震怒之下的冷酷,实则是一片慈父柔情——
太医们已经诊出,二阿哥体内有阿肌苏丸,此物极易上瘾,太子神志不清、易怒易躁、情绪崩溃等,多半源于此。
康熙本来就还在意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从太医处知晓此事,再联系之前查出的有问题的茶罐,还有咬舌自尽的那几个资历深的老太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火冒三丈之下,康熙追悔莫及,恍恍惚惚之间仿佛先前的话就响在耳旁…
“....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人之心,岂可托付乎?”
草原上癫疯狂躁,打人毁物,状若疯癫,控制不住自己的胤礽,理智回笼后神情失落、如释重负的胤礽,重兵围困热河行宫言之凿凿说自己不曾谋逆的胤礽,行宫再见时被他痛心疾首指着鼻子废掉呆若木鸡、神情麻木的胤礽……
康熙一顿,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将心头那憋闷淤堵的情绪缓和下来,“阿肌苏丸能戒吗?”
郑太医点头,“能,但、但过程极其痛苦,需要极大的毅力……”
“朕的儿子,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毅力。”康熙笑道,眼眶有些发酸,喉咙发紧,心里胸口,都堵得慌,沉吟片刻下令,“你亲自去咸安宫,帮胤礽戒瘾。李德全,你去咸安宫,驱逐所有下人,独留太子妃配合郑太医。至于太子对阿肌苏丸上瘾之事,绝不可外传!!”
历经一个多月的戒瘾治疗下来,二阿哥胤礽恢复了些许理智,又有太子妃相伴,再不似之前那般麻木,渐渐恢复了气色。
只不过……始终没有向皇上低头,本来皇上想在大年让儿子出来转转,可二阿哥拒绝了,嘶哑着嗓音对前来传旨的李德全道,“我和他,已然,无话可说了。”
康熙原本对大年宴怀抱热切的期盼,转瞬之间,厌憎至极,满心满眼都是拒绝他示好的“儿子”,那顾得上孙女们!
李德全全程知情,但不能对外透露半个字,可眼前的僖嫔拿着当年的恩情说事儿,自无法眼睁睁看着僖嫔被皇上呵斥,只得软声劝道:“娘娘,这事儿的症结……”
僖嫔摇头,“本宫此次来,不是为了废太子,而是为了孩子们。公公,明德也是御前、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真忍心让她在咸安宫孤寂度日吗?太子妃的手都起冻疮了,明德能好到哪里去?明曦年岁小,离不开额娘也就算了,明德已经六岁了,她是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本宫、本宫实在于心不忍啊!”
提及明德,李德全哪还能拦人,拼着会挨一顿杖责,咬着牙亲自领僖嫔进了乾清宫。
康熙正闷气批折子呢,僖嫔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碗八旗羊汤,捏着嗓子,模仿自己早逝的姐姐喊,“皇上,天气凉了,喝些汤暖暖身子再批吧!”
康熙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扔下笔,缓而又缓地转过头,红着眼打量眼前人,许久,摇了摇头,“疑是故人归……”
僖嫔没有丝毫的畏缩,大大方方地任由眼前人审视,在皇上呢喃后轻声道:“令陛下失望了,嫔妾不是姐姐。”
“朕……知道。”康熙点点头,目光深远怀念:“朕初见你时,就明白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
即便是亲妹妹,僖嫔的面貌与仁孝无半点相似之处,唯有嗓音……嗓音有那么点相近而已。
“皇上,嫔妾今日这般求见,并不是要为难皇上,只是心疼姐姐的孙女而已。胤礽做错了事儿,您废了他,嫔妾无话可说,但明德、明德才多大啊,咸安宫被侍卫们重重把守,又只有太子妃一人照看,新年将近,明德却只能隔着厚厚的宫墙,听外头的爆竹声,连长辈的压岁钱都收不到,嫔妾实在是、实在是……皇上,胤礽千错万错,也是您和姐姐唯一成人的孩子,明德更是姐姐的嫡孙女,求皇上垂怜啊!”
康熙闻言心里不是滋味,面上依旧冷峻,默不作声。
僖嫔用余光觑着康熙的神色,眉宇间松缓了一些,趁热打铁道:“明德今年六岁了,不似胤礽幼时康健。她一个小女娃,大冬天的连个炭火都不足,天气这么冷,难免寒气入体,皇上您想想胤礽小时候,哪一年不是一到冬日里就容易生病。小孩子最为脆弱,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她的命,若她真去见了姐姐,皇上可还敢在梦中与姐姐相会?”
康熙的思绪随着僖嫔的话一起飘远,想到这么多年对太子的付出,想到幼时一到冬日胤礽就爱往乾清宫跑,就因为乾清宫地暖烧的热乎,总赖在他龙椅边上不肯挪位子,还言之凿凿地说,“儿子虽不小了,但时时怀念坐在阿玛膝头上的年岁,皇阿玛,难道就因为胤礽大了,您就不要胤礽了吗?”
想到这儿,康熙苦笑出声,那段温情的岁月啊,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她会入你的梦吗?”
僖嫔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会,姐姐似未出阁时的模样,在闺阁小院的那棵梅花树下荡秋千,对着嫔妾招手,说:妹妹,快来呀,来推我呀!每到这时,嫔妾就会哭着醒来,姐姐这一生太短了,实在是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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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观察了僖嫔半晌,站起身,盯着外头的飘雪,拢了拢僖嫔身上的大氅,难得软了语气道:“晚上,你一个人,到咸安宫把明德接去你宫里,替朕给胤礽带两句话,年三十,阿玛要祭祖,他可愿意陪阿玛一块去他额娘陵墓前上柱香?阿玛一直记得他俱冷,若觉得冷了,只要他说一声,阿玛、阿玛就带他出来。”
僖嫔目光落在康熙脸上,那双盛满关心之意的眼眸对视,“是,嫔妾一定把话带到。”
出了乾清宫,僖嫔扶着贴身宫女的手,回望整个乾清宫,盯着象征九五至尊的那尊屋脊兽“龙”,轻声呓语:皇上,你对姐姐有爱,但这份爱,抵不过社稷,也抵不过皇权,这样的爱,也算爱吗?您这一生辜负了多少红颜泪,让多少妙龄女子零落深宫,终究是轮到你自己满腔慈爱被辜负了!
胤礽啊胤礽,姨母是真希望你能出来,也是真希望你出不来。
出来,就意味着复立,太子复立于赫舍里一族自然是好消息,可这也意味着要重新面对这个佯装慈父的君王。
她怕,胤礽会动摇,会再度溺于父爱之中,更怕胤礽过于清醒,清醒地认清,龙椅上的帝王欲壑难填,在一日又一次的清醒中不甘地再度被皇上玩弄于鼓掌!
今上,是个把权力融进了骨子里的人呐,胤礽如何胜得过这样的人,注定是要输的体无完肤……何苦、何苦再出咸安宫啊!
可惜,这一切的一切,包括她自己的命运,都容不得她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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