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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午感觉到指间的粘腻了,但他松不了手,他太紧张了,只有源源不断的痛感能让他保持清醒。但江敏实在是太大力气了,硬是一根一根手指给他掰开了。顾子午黑眸里全是水,他就像是个假人,一动也不动地往前望着,仿佛轿厢再稍有点风吹草动,他的心理防线就要崩塌了。他视线的前方,是江敏。江敏不敢移开目光,默默跟他对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墙上的对讲机再次开始闪灯,青年揭起对讲机跟维修工人对话。江敏不知道维修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头顶会不会再有吓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轿厢会不会再次摇晃,顾子午整个身体都在震颤,呼吸似乎也不顺畅,她将他的胳膊折下,做着紧张的深呼吸,几番挣扎犹豫,轻轻拢住了他的肩膀。
电梯门一打开,章章就看到了自己孱弱恍惚的朋友和背影格外高大的隔壁班女同学。一米八四的朋友伏在一米□□的女同学肩上,画面实在是很暧昧很有反差感,但他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心思,只暴躁地“卧槽”一声,扒开女同学,用最快的速度将朋友拖了出来。
章章用维修工人包裹工具的纸皮给顾子午扇着风,口中迭声道:“老顾,老顾,出来了,没事儿啊,个破电梯,我一会儿就去物业投诉。”
章章的妈妈逛街回来,跟章章说那个老出故障的电梯里,好像困了几个人。章章老神在在,表示肯定不是顾子午,顾子午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能走楼梯就绝不乘坐电梯。结果顾子午早就说到楼下了,却一直没来敲门,他心里就有些发毛了——顾子午幽闭恐惧症的表现是,自己一个人绝不单独乘坐电梯,但如果有人陪着,也是能乘坐的,只是出来后情绪会起伏不定。
章章的视线突然被一抹鲜红吸引了,他低头一看,嘴里嘶嘶叫着,仿佛被生生掐出血的是自己:“老顾,你一紧张一生气就掐自己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回头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戒断疗法、脱敏疗法之类的,全都给你用上。你下手怎么没个轻重。”
顾子午感觉自己缓过来些了,最起码终于有力气挥开章章一直给他扇风的胳膊了——他一身冷汗,给风一吹,凉飕飕的,很不舒服。当然,也终于有力气去看江敏了。结果刚好看到江敏给自己贴好创可贴,跟人轻声道着谢,扔掉了创可贴上的覆盖薄膜。顾子午蜷缩着手指,目光微敛。是轿厢打开前最后的那几下震动。他下意识地要去掐自己的胳膊,但她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他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虽然被抓住了,也根本不知道收力,依旧狠狠掐了下去。
江敏蹲回顾子午面前,默了默,小声道了个歉:“真对不起啊,我刚刚反应过来,你本来可能是要走楼梯的。”
顾子午紧抿着唇,半晌,平声道:“没关系。”
章章是个见不得尴尬场面的人,他哈哈一笑,接着顾子午的话茬儿打圆场:“真没关系啊江敏,有人陪着他是能坐电梯的,只是不巧你们碰上了电梯故障。”他长长嘶了声,顾及朋友的面子,作不当回事儿状语气轻松地解释道,“幽闭恐惧症是个很常见的心理疾病,也有人有密集恐惧症、巨物恐惧症、高空恐惧症、深海恐惧症,大家活着,都有各式各样的毛病,哈哈哈……是不是你说?”
江敏微微瞠目望着章章,她不太想配合他的聒噪,但僵持了半晌,依旧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钟后第二更
第17章
江敏果然在c座1503见到了储洲子。储洲子跟姥爷一起生活,姥爷最近生病了,他不放心姥爷一个人在家,谎称辅导班非法开班被人告发被取缔了,顺理成章地留在家里自学,顺便照顾姥爷。江敏十分佩服这个小学生戏本子的逻辑性和细节性。但她也没告诉老人实情,只称是刚好有事来了“大域”小区,就顺便上来看看。
“老师,你是不是不太会说谎?”储洲子送江敏离开时,突然道,“你表情太不自然了,待会儿回去我姥爷肯定得盘问我。”
“你姥爷最好还能再打你一顿,”江敏抿了抿唇,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大热天的我在你们小区里转了两个来回。”
储洲子嘴巴一扁,突然立正一鞠躬:“老师对不起。”
江敏一愣,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结巴道:“不、不用,其实也不是很热。”
储洲子耷拉着眼皮子,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他慢慢道:“我姥爷岁数大了,我爸妈掉整天只顾赚钱给钱,其他的什么都不管,我也没什么好办法。留下错的地址是不想万一有什么情况给人寻上门给我姥爷添堵,但电话号码真不是假的,大概是我爸换号码了,我也不知道,我很久没联系他了。”
江敏默了默:“嗯,我都明白了,去不成辅导班也没关系,有什么不会的就在微信上问我。尽量语音,不要视频,我家附近信号不太好。”
储洲子闻言眼睛一亮,笑出了两个可爱的梨涡。
七夕下了一整天的雨,没什么顾客上门,江敏帮曾辞代班,代得很是轻松。晚饭过后,陈小嫚卡点来了,给江敏带了自己刚出锅的两个葱油饼——陈小嫚家就在清塘街上。江敏啃着热腾腾的葱油饼喝着临期的可乐,跟陈小嫚道了谢,交岗离开。
结果就在回家的路上跟谭一玎狭路相逢。只是这回,顾午不在,“胖大海”不在,章章也不在。
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谭一玎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谭一玎这些年习惯了在江敏身上出气,最初纯粹是报复,后来就不拘这个了,有任何不顺心的,江敏都是个趁手的出气篓子,反正没人给她撑腰。乍然给江敏这个蝼蚁一般的小人物反欺负了去,他这股火实在憋大发了。
江敏在泥坑里挣扎半天,终于呸呸吐着泥水爬起来了,两米外的沥青路下面,单车的后车轮咕噜噜空转着,链条脱离了齿轮耷拉下来,堆泡在水里。
“江敏,”谭一玎一脚将刚刚爬起来的江敏重新踹回到泥坑里,“有点本事啊!跟那个灰毛小子什么情况啊?跟那个胖子什么情况啊?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呢?你是不是天生就是个贱.货啊?”
“江敏,我有点舍不得你了,我就要回美国了,美国没有你这样趁手的贱.货给我当出气篓子。要不然我要我婶儿跟你爸说说,你跟我一起去美国。”
“江敏,我听说你都没有及时叫救护车,啧啧,真他妈心狠手黑,生出你这么个怪物,耿晓姝早死不冤……嘶!!长脾气了?!你他妈再咬我一口试试!”
……
谭一玎就像在戏弄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似的,一回一回把江敏踹进泥坑里,有时踹在她胸口,有时踹在她肩上,有时踹在她脸上,踹进去,再压一压,看她喘不过气剧烈挣扎。江敏第一下摔惨了,基本没什么反抗能力,但偶尔抓住他踹过来的腿,既不示弱,也不嫌脏,低头就去咬,一咬就要见血。
江敏不太清楚自己被施暴了多久,总之,雨声跟着轰隆隆的雷声变大以后,谭一玎终于腻烦了,他最后朝她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地钻进一辆轿跑里走了。江敏伸手拂掉面上的唾沫、泥水和雨水,轻轻吸了吸鼻子,低头脱了自己的雨衣——雨衣给单车的车把喇出了两道大口子,已经没用了。谭一玎最后的那脚踹得不太是地方,给她踹岔了气,她站不起来,只好就原地坐着,苟着腰,揉着胸口,默默等着疼痛过去。她突然裂开嘴笑了。大约是见到了谭一玎在顾午手底下跟她如出一辙的待宰模样,她这回面对着比以往都要杀气腾腾的谭一玎,没有了恨不得要跪一跪的怯懦。虽然依旧被打得很惨。
顾子午出门遛“将军”,再度远远遛到了清塘街上。章章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江敏自己有幽闭恐惧症——顾子午向来不惧别人知道自己这点毛病。顾子午用一句不耐烦的“关你屁事”打发了他。大约是电梯里有人,在有人陪着的情况下,他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就不想跟她说那么多吧,两人也不熟。他自己这样默默想。
江敏正在往冰箱里摆饮料,顾子午隔着窗玻璃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大约是感冒了,她今天戴着大大的口罩。他其实是想来看看她手上的伤好了没。隔好几天了,应该是好了。但他还欠她一句对不起。他不由暗恼,自己的感谢和道歉总是赶不上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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