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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桐倚又抬手按了按眉心。
卓西德眼珠崩出红光:“罪民有眼无珠,不识至宝!多年后晓得便宜卖了什么,恨不能头抢地,捶碎胸……恨我当时,竟然心中还觉得暗喜……”
老胡问:“你想要多少金银,可以直接说出数目没关系。”
卓西德也问:“你要一整套?”
老胡点头:“全部。”
“罪民不知该怎么要价,就和那老胡说,全部,我有点舍不得。老胡说,拆开了,没有整套有价值。全部,可以给你八百两,你觉得怎样?罪民琢磨着,他报的价,肯定是少。以前跟一位做买卖的学过一手,谈价的时候,想要高价,就待对方报价后,先一抬眉毛一瞪眼,盯着他眉心那块儿,重复一遍他报的数目,再尽量不屑里又透出云淡风轻地冷笑一声,嘴角一勾,或看向窗外,或一瞅茶杯酒杯,不说话,等对方开口。罪民就照样对那老胡做了一遍。”
他盯着老胡冷呵一声:“八百两?”往窗外一瞧,憋气片刻后,老胡缓缓道:“我的朋友,你该不会以为是八百两银子吧,怎么可能呢?我是这样诚意地与你谈。我说的是黄金。”
“罪民这没见识的,听了这话,心中一阵狂喜,好像天上掉下一堆肉馅大包子把我埋了起来……”
柳桐倚再闭了闭眼:“不必将心境描述得这般详细……卓老板将所有的瓷器,都给了那胡商?”
卓西德哑声道:“禀大人,罪民又同他谈了谈价,说必须一千两。老胡特鬼,直道,不行的,这已是非常诚意的价格,即便加上那口箱子,也不值一千两黄金。罪民说,怎么不值?箱子可是好木头,单卖都特别贵。老胡说,他只有这么多金子了。连上箱子他最多再给我加一千两银子。罪民才发现被他绕进去了,本来只谈一套瓷器,他竟想连箱端。罪民立刻道,那算了,箱子我带回去留着追忆祖先,咱们只谈那套瓷器吧。老胡一见罪民瞧破了他的伎俩,随即服软道,我的朋友,不要这样。这箱子是专为存放茶具打造。分开了,你寻不到般配,茶具也寻不到般配。罪民说有什么寻不到的,你去再打一个呗,箱子好多小格,我拿回家针头线脑的什么不能放?”
老胡又摇头:“啊,啊,我的朋友,你这么说话就太强硬了。你看,我们慢慢商量。这样好不好,九百两黄金,连箱,我要。琉璃器,你喜欢,我也有,可以送给你。比玻少爷送你的更多,更实用。”
张屏问:“贵店走廊上的灯盏,彩色的玻璃窗扇,都是这么来的?”
卓西德认道:“是。实话说,那时罪民没见识,九百两黄金,几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听到后罪民已经打飘了。老胡拿了把钥匙给我,说他在岸上有个小仓库,里面有点琉璃货,可以都给我。但房子是他租的,租期到明年夏天,就给不了了。罪民收了钥匙,一开始没有去拿,怕是什么陷阱,进了就有去无回之类。待到了第二年的春上,年轻胡和老胡早都走了,罪民才去码头转悠,趁着晌午阳气重的时候往那个仓库走一趟,就是码头边一条脊的屋子其中一间,拿钥匙确实能打开门,里面都是稻草麻袋,几扇琉璃镶的窗扇靠墙搁着,几盏大灯堆在箱子里,还有一堆脏毯子。估计是老胡觉得太沉,不想搬运回去了。当时瞧着挺寒碜,贼瞅见或都会觉得太沉不爱扛。但罪民觉得多少是点东西,雇了辆车运回家,擦擦洗洗竟挺像样,后来开客栈,就用上了。生意不错,有风水师傅说,这些琉璃花花绿绿的,各种颜色,催生各路的财。所以后来搬来新楼,仍把窗扇和灯盏翻新擦洗了一下,用上。”
桂淳道:“如此看,老头算个讲诚信的胡客了。九百两黄金可不少,你们是票付现付?”
卓西德满脸苦涩:“回大人话,肯定是票付。若九百两的黄金搬运起来得多沉。老胡一开始要给罪民大整票,罪民说,只要散票,各个银庄都得有,他从他那口袋里掏摸了一阵儿,竟数出了八百多两,最后实在凑不够,搭了一叠金叶子。这些胡商浑身真揣着不少钱财,把金子压成纸一般的薄片,订成像小书册一样的带着。罪民也是胆大,把这些都揣好,跟没事人一样出了宝兴楼。老焦和老蓼的确跟罪民约下一道回去,罪民在早上被放下的地方等了一时,待他俩车过来,搭车回县里挺顺溜。到家再细细数钱,才发现仍被老胡蒙了一把,他一会儿算银价一会儿加金叶子把罪民绕晕了,其实拢共加在一起只有八百六十多两,少了三十多两金。”
桂淳咂舌:“乖乖啊,折算就是好几百两银子了。你没去找他?”
卓西德道:“本来想去,但再一想,这事毕竟见不得光,找着了他不认,难道扯他去官府?只能吃下这哑巴亏了。”
桂淳安慰:“也是,拿到就是赚到。”
燕修冷冷轻咳一声。
张屏问:“老胡商买下的一套白瓷器,是否包括那尊白瓷像?除却箱子,应还有两本书册,一尊陶像,又在何处?”
卓西德拱手:“张先生真是计算细致,全无疏漏。老胡拿那套茶器,没要那尊白瓷像,说瓷像的样子他不喜欢。但他很想要那尊陶像,跟罪民绕箱子也是想绕陶像做搭头。然罪民未让他得逞,谎称那是祖先的像,得带回家供起来,万不能卖。老胡想拿又不愿多掏钱,最终没谈拢,两尊像,两本册子,罪民都带回来了。”
柳桐倚眸中不由得微亮:“这些,现在何处?”
卓西德道:“禀大人,都在罪民家里。”
张屏、柳桐倚、桂淳、燕修四人皆一怔,柳桐倚追问:“在你家?当下仍在?”
卓西德顺从地道:“是。在寒舍暗室内,随时可呈上。罪民临来时,与拙荆交待了,瞒着她干过一件错事,当下大约会发作,让她看好这几件东西,待适当时候,呈给官府。但没细讲是什么事。罪民造的这些孽她与家里人当真一概不知。”
燕修起身走向门外,张屏搁笔追出:“燕捕头吩咐差役去卓家取物时,能否也让人到这家客栈的一名伙计家去一趟?此人姓徐,本名徐添宝,在客栈叫得发。他有个姨母姓刘,在一壶酒楼旁边卖花。暂不知他家在何处,询问这里的伙计或酒楼的伙计增儿应能得知。”
燕修微皱眉:“姓徐,与当日和卓西德一起抓黄氏的其中一个寡妇同姓。张公子觉得他们有关联?”
张屏颔首:“徐添宝的姨母刘妈妈曾向一壶酒楼的伙计增儿说过散材的一些事。徐添宝今天没来客栈上工。”
燕修眯一眯眼:“确实可疑。某即刻让人去查,酒楼里的伙计某以为不必问,免得打草惊蛇。县衙的人肯定能找着。张公子以为如何?公子说的这些,某也会转告府尹大人。”
张屏拱手道了声谢,返回屋内。
卓西德因频频喝水,告罪要去茅厕,桂淳陪他同去。房中无旁人时,柳桐倚轻声问张屏:“芹墉兄方才可是觉得那位叫徐添宝的伙计恰好与姓徐的寡妇同姓,太过巧合,于是请燕捕头着人查查?”
张屏嗯了一声:“而且,卓西德在三位寡妇中,只记住了姓徐的,也很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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