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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这架势,可是自瑾珍二姐妹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不说早前慈禧宠爱珍妃,但凡犯了些什么错事,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只要没张扬出去给人知道,都尽可能的从宽处理,就是曾因为贪杯,打碎了太和殿的一个花瓶,都从来没有过如此让下人们拿着大板子,凶神恶煞的兴师问罪过,那瑾儿向来是个胆儿小的人,还没跨入门槛呢!腿就先软了软,只有东哥,依旧脸色如常,不咸不淡地拉着瑾儿规矩的行了一礼后,询问究竟。
说话间,眼珠子沿着房间四处打转,先是看了眼战战栗栗地跪在距离自己不远处右上角的眼熟背影,反复在脑子里想了老半天,才是想起来,是从前当过她老师,后来在光绪枕边吹了吹风,让他在光绪身边做了个幕僚的文廷式,再仔细一瞧,跪在他旁边的,不正是自己胞兄志锐吗?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接着又瞥了眼恭敬站在隆裕身后,脸上好不洋洋得意的合欢。
可由于她并未见过合欢几次,她平日里也对不管是伺候自己还是光绪还是太后老婆子皇后的那些个什么侍婢太监,根本从未留过眼,如今,自然是觉得格外的莫名其妙。
不过还没等她把这屋子里一干人都看了个遍,观察仔细,端坐在案上,自自己同姐姐进来开始,便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慈禧抬手,猛地用力拍了拍跟前的椅子扶手,另一只手用力甩出,指着东哥的鼻子,厉声:“珍妃!你可知罪!”
东哥早已死过一回,先前又在那十八层呆过一些时日,饱受折磨,什么事情什么苦难没见过经历过,慈禧这一下盛怒模样,对她而言,都不及当年那努尔哈赤半根脚趾头有威慑力,哪里能吓得住她,只是她也是个真性情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是个傻子,看着这组合,用不着慈禧说,也想起了大概的缘故。
要说祸事的起因,主要也是这宫里头银两分配,实在是太过刻薄了,明明是嫔是妃了,可每个月得到那点奉碌居然打赏几个下人便是所剩无几了,从前在家中时,也没这么缩减过,她断然是不可能会习惯的,正巧这时,胞兄志锐因前些日子托自己的福,连着升了好几层官,手里有得了个卖官位的差事,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妹妹,又是宠妃,从前有帮衬过自己不少,如今见她这般穷苦,便巧舌如簧,死磨硬泡好一番游说了半日,硬是将她拖下了这卖官的行列中去了,还推她上去坐了头等主力军,不仅文廷式,也有参与帮忙,其中牵涉的奏事房小太监,奏事处是太监和官员传达沟通之处,因为有利可图,太监中很有权势的郭小车子,慈禧的掌案太监王俊如等人都参与在内,就连景仁宫的太监也多有参与。东哥的工作是最简单的,就是在光绪的枕边吹风,因为“功劳”最大,她所分得的钱也最多,卖官的钱被她拿走一大部分后,剩下的才由其他人分,如今纸包不住火,事情败露了,自然是要一同受罚,谁都逃不掉的。
东哥收回思绪,跪在地上,拱手,一拜,竟真的爽快异常的承认了,“太后说的可是卖官之事?不错,是臣妾干的,可这事儿,瑾妃虽是我姐姐,我们一同入宫,感情亲密,却是真真儿的不知情,望太后看在姐姐平日里,乖巧孝顺从未干过什么出格之事的份儿上,不要因为臣妾,迁怒于她。”
可慈禧却更气了,横眉怒目的,扬手,将桌上盛满滚烫茶水的瓷杯狠狠摔打在了东哥脸上,落了满头满身湿叶子,脸也烫红了一片,看着,好不狼狈。
“你居然还敢替瑾妃求情,自身都难保了,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竟胆儿比那天还大,比那牛羊猪还肥,干出这种混账事来,你且继续说下去,还没完呢!你自己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这次,皇帝也是保不了你了,私通,你把哀家这地儿当成什么了?!祖宗家法在此,岂能容许你此等劣物败坏的!”
东哥闻言,大惊,猛地抬起头来,眉头紧锁,心想,这老太婆怎会知晓自己同柳吉的事的?嘴上却并未说出口,她已经连累了瑾儿,何苦再拖上一个自己挚爱之人呢!
加上听到慈禧末端好一句祖宗家法,想起光绪推行政法时的种种迫害,压力,想起前些日子,回来时,他为了给自己骑行解闷儿,絮絮叨叨说起一些童年旧时,一时间,竟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本生得一副倔强倨傲的坏脾气,如今受了气,又得了话头,自是免不了接着给她说下去的。
只见东哥勾唇一笑,起身,用屋里屋外都听得见大嗓门,不要命的反驳:“祖宗家法亦自有坏之在先者,妾何敢尔?此太后之教也!”
且说这卖官儿本身就不是小事,况且后宫嫔妃卖官儿,这就涉及到一个大清朝的底线———后宫参政。
而且在此期间,珍妃还把自己的老师推荐给了光绪做幕僚,不管心里头有没有那层意思在,在外人看来,如此作为,都等同于是在皇帝身边安插人手,这更是大忌之中的大忌了!
再加上方才皇后带来的那位小厮的说法,前些日子柳吉的,看起来便更像是畏罪潜逃的感觉,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不管有没有如同那小厮说得那样夸张,柳吉和珍妃的关系,也绝不普通了。
原本嘛!这珍妃虽然是犯了大错误,可之前慈禧把她招进宫里来,也不是为了她同皇帝恩爱百年的,这也就没什么了,再说了,要想击垮一个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机会,时机,都是需要等出来的,而如今,慈禧还未等到,不好就这么快跟她撕破了脸皮子,指不定之后,还有的是要让她帮忙的,再加上,她身份诡秘,且动起手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是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的,硬碰硬,准会是自己吃亏得多,而且光绪也护着她。
慈禧就是再专权,也要给光绪一点面子不是,虽然此事已经张扬出去了,可还是打算降个贵人,这事儿也就算了,私通这二字,还是她气不过东哥那死到临头,还好不嚣张的嘴皮脸子,一时口快说出来的。
话一出口,心中已是后悔不及,若是此时东哥稍微示弱,慈禧也就放了她一马了,可好家伙,东哥这头倔驴不但面上丝毫无悔改之意,还敢当着她的面说破坏祖宗家法是你慈禧先做出来的事,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这还得了,慈禧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她垂帘听政,这会儿不仅说破了那层纸,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差点儿没听得气得背过气去,那里还饶得了东哥。
当下就吩咐近旁拿着大板子候在门口的太监们,把东哥拖出去,按在椅子上,扒光了衣服狠狠的打,好好的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个褫衣廷杖!
瑾儿闻言虽然大惊,却并未像往常一般忙不迭地跪下,为东哥求饶了,而是看着那大板子一下又一下重重的落在底下血肉中,面目皆填满了恐惧之色,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抽搐不止,腹中阵阵不明缘由的绞痛,浅一下重一下的接踵而至,片刻,大腿间,一片温热流下。
待继雅若诺敏之后,东哥近身侍婢春英,偷溜出仁寿殿,通风报信,光绪赶到时,已经是一个被打得浑身是血,一个痛得衣襟都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意识涣散,前者是直到现在,也还是一声痛都未曾喊出过,依旧双目清淡,还看着神色不对劲儿的瑾儿,不停扭头喊打快点成不成的东哥,后者则是刺激太大被吓晕过去的瑾儿。
来时光绪就已经听春英一字一句搞清楚了具体缘由了,其实这件事说起来,还要怪他,在卖上海道台是就不应该心软没阻止这丫头,放任她越玩越大,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如此贱卖,卖来卖去,总算出卖出了个差错来了。
四川盐法道是重要岗位,上任前按照制度规定,要由皇帝召见。召见时对话脑补如下:
光绪:“你以前在哪里当差啊?”玉铭:“回皇上,奴才以前在木器厂当差。”
光绪:“那……你写写自己的简历吧?”玉铭:“回皇上,奴才不识字。”
光绪:“…………”
不是既有才华,又有能力吗?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一国之君送文盲赴任,光绪即使再宠爱东哥,也绷不住了。他立刻将玉铭打发回家,也是给东哥个面子,不再追究。
然而这件事已经闹大,光绪这张纸,再厚也包不住火——慈禧太后的怒火。
这不昨日回来时才被觉察出的端倪,今日就把人拷起来打了,光绪除了去赶紧吩咐太医署的人来看诊,好说好话的,又是跪又是拜的说东哥再也不敢了,还保证了一句以后事事都顺着皇额娘的意思,无论朝事大小都拿来给你过问,才总算是把慈禧给劝去了屋里。
可皇后那里肯罢休,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东哥在慈禧这里吃瘪的,拉过合欢,就堵在了光绪跟前,苦口婆心的说法了一番,可光绪此事也是气在头上啊!如此残忍刑法,用在他心爱的珍格儿身上,加上他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乱嚼舌根儿的人,而且此人还是自己尤为讨厌的隆裕,可他不能打皇后,只能把气出在不知为何没被王德权处理干净的合欢,抽出旁边侍卫一把剑对准脖子,就砍了下去,鲜血溅了满身满手满脑袋,也不理会儿,抬手,将被难得杀伐的光绪吓呆在原地的隆裕推开,经过时,在她耳边悄声警告了一句“要是再让朕发现,你做出这样的事,这小厮的今日便是皇后你的明日”后,抬脚,跨过死亡来得太过出其不意,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合欢的脑袋,朝趴在院子里的东哥快步走去,脱下外衣将她小心翼翼地裹住,拦腰抱起,又扭头吩咐侍卫扶起倒在大殿中的瑾儿,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往北宫门行去。
老蛊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左手掌心朝下,驱使着藏在袖子里头的蛊虫,神不知鬼不觉的游去大殿中每一个方才目睹了刑罚的人身上,只可惜皇后走得太早了,倒是便宜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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