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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宁惜酒喃喃重复了一遍,一丝感激闪过潋滟的眸,片刻后他面色忽然一变,脱口道:“他可有和你说些什么?”
秦斜川一怔,随即连忙摇头,道:“他只是说你肯定不是凶手,托我们救出你,也免得你枉死。”踌躇了一下又解释道:“因为谈怀虚他们都有急事,他又行动不便,故此……故此托付我照顾你。”见宁惜酒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他顿时一阵心虚,忙转移了话题,问道:“在牢里伤了你的人可是兰春归?”
宁惜酒点了点头,缓缓叙述起来:“那夜你才离开不久兰春归便来了牢里,他追问我爹的遗书可是被我拿走了。我说已经撕了。他勃然大怒,道:‘这么说那遗书果真是你送给我爹的?’我说是又怎样?他忽然发起怒来,开始踢打我……”
“混帐!”秦斜川忍不住怒喝一声。想到之前替他擦拭身子时看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擦伤,他面上显出狠厉暴虐之色,咬牙沉声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宁惜酒未置可否一笑,继续道:“后来他又问我担下根本没有犯过的罪究竟是何居心……我觉得他这话颇有些蹊跷,于是反问他可是他杀死了他爹娘。他立即变了脸,吼道:‘你才是凶手!’伸手就给了我一剑。刺完了他好象有些后悔害怕,转身便跑走了。然后就有衙役跑了进来,再后来我昏迷了过去,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了。”
秦斜川气得早在心里将兰春归碎尸万段了无数次,口中又问道:“这么说来你说你根本没有买凶杀人?”
宁惜酒看了他一眼,有些冷淡地道:“你既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又为何要救我?再说我们交情泛泛,即便我是冤枉,你也为我不用冒这个险。”
“这……我……我不是怀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秦斜川讷讷道,顿了顿又道:“听兰春归的语气,倒好似他知道你没有杀人似的——难道真是他杀的?”
宁惜酒先是默然,隔了半晌才道:“总之,他应该是知道真相的。”忽然想到一件事,脱口问道:“兰秋霁呢?”想到如今全金陵的人都知晓了他与秦斜川的关系,他该不会再逃避与秦斜川的感情了罢。
“……他带着妻儿去岭南投奔岳父岳母去了……”秦斜川淡淡道。
宁惜酒吃惊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后他垂下头,悄声喃喃道:“怎会如此?”当日他心灰意冷之下主动投案为兰秋霁洗刷了冤屈,后又在大堂上故意破坏兰秋霁的声誉,甚至当着围观百姓的面揭露他与秦斜川的关系,为的就是让他根本无路可退。没想到到了最后,兰秋霁居然还是象十年前那样离开了秦斜川。
秦斜川打量他神情,忽然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愧疚与感激在他腹中争相翻腾,他连忙别过目光。
宁惜酒见他眼中风云变幻,一时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同时他也极为困惑,明明几日前还口口声声指责自己杀人的秦斜川又怎会答应云漫天去救自己?这里面必有个关键的原因。想到一个可能性,他的一颗心不由又沉到了水底。
片刻后他苦笑一声,道:“关于你和兰秋霁的事,的确不是我说出来的……案发后兰老夫人一直派人偷偷跟踪兰秋霁,那夜那个跟踪之人看见你们俩在朝雨晚风桥上会面,次日这事便被捅了出来……”他微微一顿,扭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信么?”
秦斜川心中又痛又愧,忙道:“我信,当然信。”见他才说了片刻话,额上已是一层细汗,面色更是苍白得厉害,连忙拿出一粒药喂他服下。等他咽了药后又道:“你伤得很重,少说话多歇息。”
宁惜酒看着他迟疑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秦斜川道:“有话醒来再接着说,反正来日方长。”听见“来日方长”四字宁惜酒眼珠微微一缩,踌躇了片刻后才终于闭上了眼睛。秦斜川帮他仔细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门去。
等他出了门后宁惜酒却又睁开了眼。他望着头顶淡绿色的帐子,万千思绪在他心头打成了结。醒来后发生的一切象是一场梦,不,或许比梦还要虚幻。秦斜川的那种小心翼翼,仿佛自己一碰就碎,这让他觉得自己与他的关系也是建立在一种易碎的基础上。
他躺在那里,心的一边飘飘然几欲飞到了空中,另一边却又被沉甸甸压到了水里,让他头重脚轻,仿佛随时就要被一股强大的压力扯成两段,一段沐浴春风,一段永沉海底。
想着莫测的未来,他觉得很茫然。好似一个人受尽鞭挞,终于气若游丝地躺进了棺材里,安下心来,只等着解脱。却忽然有人来,硬把他从棺材里拉了起来,告诉他可以继续活下去。虽是惊喜,却也不知所措——谁能保证那人说的是真话?或许他才走了几步便又倒下了——那会是何等的痛!
这样疑思郁结之下,过了一阵他再度昏厥了过去。夜里他忽然发起烧来,其间也曾几度睁眼,只是没多久便因乏力很快又昏迷过去。恍惚间每次醒来眼前都是秦斜川焦急担忧的面容,有时还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拼命想要听清楚,最终却还是支撑不住昏倒。这样反反复复的混沌中,直到次日黄昏烧退了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帮他换了汗湿的衣衫后秦斜川拿来了一碗粥,宁惜酒见他作势要喂自己,忙道:“还是我自己来罢。”便伸过手去拿他手中的瓷勺。看着宁惜酒瘦骨嶙峋的青白色手指,秦斜川心里一颤,下意识松开了手,勺子便被宁惜酒拿了过去。
宁惜酒抓住勺子在碗里舀了一些粥,颤颤巍巍往自己口里送,中途手忽然一抖,勺子便直直坠落到了地上,“咣当”一声摔成了碎片。望着地上的碎片残粥,他面色一白,抬起头苦笑一声道:“对不住了。”秦斜川见他竟如此虚弱,心中一阵抽痛。他连忙拿过一个新勺子,道:“还是我来罢。”之后坐在了床沿上,开始一勺一勺喂着宁惜酒。
宁惜酒吃了几口,片刻后面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叹道:“我竟连把勺子都抓不住了。”
秦斜川听见他语声中隐约有些绝望之意,心中不由轻颤了一下,又听宁惜酒低低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秦斜川浑身一震,他忙掩饰着舀了一勺子粥送到他唇边,故作漫不经心道:“你的伤无大碍,云漫天给了一些药,说吃完就好了。”
宁惜酒凝目注视着他的眼,秦斜川下意识躲开目光,垂首用勺子将碗里的粥搅匀。宁惜酒静静看了他片刻,面上缓缓绽放出一个微笑,道:“那就好——我也不想拖累你太久。”
秦斜川自嘲一晒,道:“什么拖累?我冤枉了你害你成了逃犯,这些原也是我欠你的。”
宁惜酒面色白了一白,片刻后他勉强笑了笑,道:“是我自己去自首的,你说欠我又是哪里的话?”见秦斜川熬夜熬红了双眼,面上胡渣丛生,一张脸显得又黑又瘦,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我该谢你,救了我……又如此悉心的照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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