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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愈晚,小石径尽头一棵老杏树望之苍劲。偌大冠盖上花开已繁,红红白白盛极在夜里,东风一吹,如尘如雪如胭脂,洋洋洒洒便朝两人对立之处dàng)过来。
花瓣落在他肩头,也落在她发丝。顾星朗抬手,将两片柔薄花瓣先后从她鬓角发梢拿下来,随手一扬,那落红便再次归于东风香雪海,越飘越远,栖息或坠落。
“先回去。”他道,不待她应,转往前。
阮雪音踟蹰一瞬,终也抬步跟上。
“这是,”一如既往,云玺同涤砚跟在两丈远外,更多宫人缓行于后,“吵架了?”
早先相府饮香榭用茶,便是涤砚也候在榭外,云玺蘅儿等就更不在场间,全不闻对话,也就全不知好歹。
但从饮香榭出来直到方才下车,没见谁表不对不高兴啊。
“饿了吧。人一饿脾气就坏,脾气一坏就容易话不投机,”涤砚答,紧眺前方月下愈行愈远两道影,又向云玺,
“你赶紧抄近道回去,看晚膳备好了没,待会儿人到了膳食还没妥,才真要生事。”
瞧这架势,今夜须格外当心。他暗摇头,快步跟上。
膳食已妥,折雪内井然有序。两个人前后脚进了偏厅,至桌边,落座,浣手,举箸夹菜。
顾星朗吃得也有序,如点墨如落棋,若无其事,仿佛先前对话根本没发生。
阮雪音的动作就慢得多了。
话已经问出口,对方不答,一路沉默回来,这种有去无回的谈话方式,她很不喜欢。
更疑心他根本是不想答。
一关乎纪晚苓,就不想答。没法儿答。
“都是些过去的事。”却听他骤然开口,“花木而已,已经种在那里了,总不能叫人连根移除。”
自然在说那棵紫丁香。
又道:“我以为你不会为这种事不高兴。”
他实有些心复杂。原本她不高兴,他应该高兴,难得见她晃醋瓶子,说明在乎。
但今形特殊。人多,你来我往论及了好些事,以至于同晚苓的旧事也变成了压力之一。
如今景况,对相国府确难交代。晚苓的四夫人之位,有名无实。
方才杏花小石径上阮雪音所说压力,也是指这个。
“没不高兴。”却听她道,“你知道我意思。其他人便罢了,披霜,冷不得。”
冷得了一时,冷不了一世。
“你打算怎么办。”再问。
陈述句。
顾星朗沉默一瞬。
“没想好。”
阮雪音不确定是做法上的没想好,还是意心意上的没想好。
更可能两者皆有。
“之前就说过,此事无先例,我也没经验,只能慢慢摸索。你说得对,晚苓的出,一直这么下去,哪怕她可以,相国府也不可以。毕竟是委屈了。”
这种时候,贤德又或表面贤德的嫔御也许就要开口“大局为重”,真心或违心劝君恩泽披霜。阮雪音默默想。脑中翻过好些后庭掌故。
去你的贤德嫔御。她心道。所谓传统,这些规则,自立下那起便不公,尽皆不公,桩桩件件都是要女子伏低求全。
凭什么。
但他能怎么办呢?规则已经如此,形势也已如此,便是去冬他那句话:
已经进来的,没办法再送出去。
惜润已是难题,纪晚苓就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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