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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早先是个鱼民,除了会织网打鱼之外没有别的本事。可我妈不,我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她受不了一天到晚风吹日晒的日子,一心想让我家好起来,住上楼房,看上彩电。于是在我刚上小学是我妈就和我爸到广州做生意去了,我爸肯干,能吃苦;我妈聪明,会算帐;再加上那几年刚刚改革开放政策好,所以生意红火,没两年我家就渐渐富起来。而我那时小,一直住在我外婆家里,我外婆对我很好,她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不但认得字,而且还会画画;她用竹枝在沙地上三下两下就能画出来老鹰捉小鸡,许仙给白蛇送伞之类的东西。我很入迷,想自己长大了也要会画画,就天天缠着我外婆要她教我,我外婆就手把手地教我,一直到她断气的那一天。”
骆海庭讲起往事,眼里泛起幸福的光芒;我听着听着觉得自己有些嫉妒。他是南方人,管自己妈妈的妈妈叫外婆;而我从没见过我的姥姥或奶奶,况且我小时候在我爷爷家里是千人烦万人厌的,那个大门我轻易不敢登;所以我对他流露出的亲情十分陌生,也十分向往。
“后来我爸把我接到了广州,几年没在一起,他们觉得欠我点什么,就问我是想上大学还是将来和他们一起做生意,不管怎样他们都随我,我告诉他们,我上不上大学无所谓,可我一定要学画画。我爸妈说你做什么都供你,反正咱家有钱,于是我还上小学时就到处去美术班少年宫什么的学画画。后来我家人怕我累,干脆就花钱请老师到家里来教我,我那事小,脾气大不懂事,气走了好几个老师,直到……”
他停下来,把目光转向我,认真地说:“直到冬雷哥来。”
“我和他长得很象吧……我看照片了,是很象,但他比我大,至少大五岁。而且我也没有哥哥和亲属长的很象我。”我匆忙辩解,我不想让他把我和那个人浑为一谈,更不想由此引出他对我家庭出身的询问。骆海庭浅浅地微笑了一下,好象在嘲弄我的紧张,又接着说:“他在家里是独生子,而且他是广东人,你们不可能认识的。”
“哦,那倒是,不过将来有机会你一定要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啊!我们这么有缘……”
骆海庭没理我的客套,继续他缓缓的语调和叙述,我感觉到他好象准备了很久似的。
“冬雷哥那时大学刚毕业,在广州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只有一边打零工一边画画。他是我家邻居介绍来的,那时我见他很穷,人又老实,就捉弄他,在椅子上撒了502胶水骗他坐,结果他起来时把椅子粘在身上拿不下来,我也不帮他,只是笑嘻嘻地在一旁看,他糗坏了,脸涨的通红,最后他拿裁纸刀把裤子割破了,穿短裤回的家,幸好是夏天,要不然他他真的会打我。”骆海庭讲起这事,嘴角微微抬起,一副得意好笑的表情。他已回到往事中,无限沉醉。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反正我经常气走老师,也没往心里去,但没想到第二周他又来了,上次的事一句话都没提;我见他好欺负,就装得乖乖的,心里却在一直想捉弄他。他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别的老师都夸我画画得好,说我聪明;他却总挑我的刺,把我的画扁的一文不值。我以为他是在报复我,就在一杯可乐里下了很多安眠药,想向武侠片里一样把他给麻倒,然后在在他身上涂染料……可是那时我还小,不懂得安眠药的剂量,糊里糊涂倒了很多!”
“呀!你真是个小坏蛋!”我忍不住说。
“那里啊,可笑的是,我没注意,自己把那杯可乐给喝了。”他脸上虽泪迹未干,但幸福的表情已见分晓。他说得眼睛发亮,精神焕发。
“当时我渐渐觉得天黑了,眼这么也睁不开,混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的就想睡觉。冬雷哥叫我,拍我,我也没反应。隐隐约约中他抱着我,先是走,后是跑,我把脸贴在他的胸膛里,很舒服,很高兴……”
“咦,你说话怎么象你爱上他了似的?”我调侃道。
“你说对了,我是爱上他了。”骆海庭面向我说,他很肯定,也很直接。
“我不信。”
“冬雷哥以后就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他不但教我画画,还带我去爬山、游泳,而我,却总想起那天我在他怀里的时候,我怎么也忘不了,忘不了。”
我告诉他:“那是因为你没有哥哥,对年长的男人有依赖感,这没什么。”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我,轻得发哑地说:“是啊,冬雷哥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是常识。”我谦虚地说。
“那年我放暑假,我爸妈到香港进货去了,冬雷哥就在我家陪我。有一天夜里,下大雨,雷声很响,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不着觉,我就跑到他住的客房里,要和他一个被窝。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生气,骂我说男孩子不应该这么胆小,非要赶我出去。我赖着不走,他就说,如果我不出去他就走。那时已经很晚了,天气也不好,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就说他不和我一被窝那我就赶他出去。没想到他真的穿上衣服就要走,我怎么拦也拦不住。我看着他出门,跑到雨里去;我很害怕,坐在门口呆呆的都要哭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一进门就把我抱在怀里,虽然他都湿透了,但我发现他身上很热,象发烧一样,我们,我们……我亲了他的嘴,他也亲了我的……我们……”
“……”我不知觉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我该笑呢?还是该沉默呢?最后我说:“哦。”
“第二天我醒来,他已经走了,我以为他回家去了。没想到晚上他来了电话,告诉我,他在青岛找了份工作,马上就要走。最后,他告诉我。说他对不起我,要我好好画画,考一所好的大学。”
“哦,是吗。他说的对,我是说他让你考大学说的对。”我语无伦次地答复着。
“他骗我,他根本没去青岛!他给了蛇头钱,要偷渡去香港;结果船遇上了台风,没出公海就沉了,他再也没回来。”骆海庭发出绝望与嘶哑的声音。
“淹死了?”我口没遮拦,惊奇地说。
“他没死。”骆海庭没有恼怒,只是把眼光停在我脸上充满坚定地说。
“那倒也是……说不定他被谁救了,现在正在外国或香港忙他自己的事情呢。”此时我下了一决心,今生今世决不乘船或游泳,因为我知道了有一个长的和我很象的人就是淹死的。
“前几天我又梦见他,他说他回来了,而且,再也不走了。”骆海庭好象特爱哭,说着说着眼泪又在眼框里打转。我向来讨厌男生这样,慌乱地说:“好啊,只要你心里记得他就好。”
“那天我在学校的花园里看到你,我以为是冬雷哥来找我了,我大声地喊,可是你却连头都没回。”
我想我当然不会回头了,我怎么知道他叫的是我。我知道韩冬雷是谁?话又说回来,就算我知道了他们俩着码子不清不楚的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尤其是这种比较隐私的事,我从来都不掺和的。我肚子饿了,我开始想是不是离开这里,去找我的生日party,作为一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我耐心而得体的倾听已经是对他的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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