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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慢悠悠地背着手,迈着方步向院门走去,落日却等不得,飞奔过来拉着长河去看薛氏。此刻薛氏连睁眼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长河自袖袋中抽出了一块手帕,盖在薛氏腕上,细细诊了脉,推开落日凑过来的大脸,摇头道:“不好!”
落日跺脚急道:“废话,你救还是不救?”还不待长河答话,大漠内力传音道:“爷说,救!”
长河听了,径直回去准备药草,落日发出一阵狼嚎:“喂喂,长河,长河……”未果,落日只好对着陷入昏迷的薛氏干瞪眼,半晌,眼珠转了转,弯腰扛起薛氏,提气纵身,跃入高墙,直接将薛氏送进长河休息用的西侧耳房,嘿嘿一笑,丢在南炕上。转头唤了经年的婆子,给薛氏清洗更衣,长河已经准备好了药汤,浴桶,着人将薛氏放了进去。一连换过三四次药汤,又给她灌了数次参汤,解毒止血的各种丸散膏丹,看着薛氏脸上死气褪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散去。
时间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让薛氏睡在炕上,由那经年婆子照看。长河嘱咐了婆子几句,不理会落日追命连环十八问,只留下一句:“看她的造化。”转身去了正房。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严怀瑾坐在东里间,并未叫膳,手上捧着《道德经》,也不知读了几页。见长河进来神色自若,知道薛氏性命已是无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终于觉得饥肠辘辘,命人传了晚膳到西次间,坐在上首,命长河落日大漠陪坐,一起用膳,落日夹起一只红烧猪蹄,啃得骨头喀嚓直响,引得众人不觉莞尔。
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三日,薛氏清晨醒来,虽然身体仍然虚弱,精神却极好。吃过早饭,服过药,向落日询问得知,严怀瑾已经用了早膳,快马送来的文书也处理完毕,正是空闲时间,薛氏整理了仪容,扶了婆子的手,走去正房,向他道谢。郑重的行了叩拜大礼,薛氏由婆子搀扶着起身,行动之间裙裾不动,坐在绣墩之上更是腰背挺直,双手交握,低眉垂首,行止之间规矩一丝不错,显露出良好的教养。
严怀瑾示意长河备好纸笔,闲话几句后,话锋一转,道:“这几日病卧在床,可还记得那日,我所抚的是何曲么?“
薛氏略加思索,提笔写到:“当日恩公所抚倒不像是古曲,似是有感而发,信手拈来。曲调随性悠然,是在感慨世上好物不坚牢,彩虹易逝琉璃脆。“
严怀瑾神色复杂地看着薛氏,半晌之后却笑了起来;原来这知音,不仅仅是书上的故事,竟是有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嗯~君子六艺,你精通几种?“
“精通不敢说,只不过了解些皮毛而已。“薛氏再度提笔,严怀瑾注意到她右手的异样,想到长河的禀报,伸手执了她的手腕,一道狰狞伤疤横在腕间,明显是有人刻意要挑断她的手筋。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使得下手之人手下留情,并没有真正将手筋挑断,可是也伤到了经脉,使得右手的灵活度受到了影响。
收回手,严怀瑾接过长河奉上的茶,呷了两口,“你倒是谦虚,不如你与我手谈一局,就用左手执子。以后我再写些字帖与你,练练左手书,你这右手字,实在是~“严怀瑾嫌弃地摇摇头,“不堪入目!“
薛氏怔了下,将右手藏入袖中,重重点头,从此再没有用右手执过笔。落日收拾了纸笔,长河摆上汉白玉嵌金丝的棋盘,整块碧玉制成的棋子罐,棋子是羊脂玉与墨玉打磨而成,触手温润微凉,即便见了这么贵重的玩器,薛氏也是神色如常。薛怀瑾让她执黑先行,她也不推辞,左手食指中指拈起一枚黑子,置于天元之位,严怀瑾微笑着,在左手星位落子,就这样黑白交错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最终薛氏放弃了垂死挣扎,投子认输。一旁观战的长河意犹未尽,而落日早我再太师椅里睡得天昏地暗。
“让你十六子还能败得这么惨,你这棋艺,还真只是学了些皮毛!“严怀瑾慵懒愉悦的把玩着棋子,笑话道。
薛氏顿时羞红了脸,本来就因为疲倦半伏在桌子上,索性连头都埋在手臂里,不肯抬起头来。一旁的长河打起了圆场,“爷,快到午时了,是不是现在用午膳?“
“嗯~“严怀瑾将手中的棋子拋回碧玉罐,“一会儿我让长河找几本棋谱给你,有时间你照着打打,现在,随我吃饭去。“
长河推醒落日,叫了大漠进来,加上薛氏,团团围了一桌,八菜一汤,唯独薛氏面前放了一只炖盅,打开盖子,是一只用人参,黄芪,当归,红枣,枸杞等药材,隔水蒸至酥烂的乳鸽。浓郁的肉香夹着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久不见荤腥的薛氏,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严怀瑾夹了一块香菇入口,众人纷纷举箸,薛氏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先是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只觉得鲜香无比。用筷子轻轻一戳,乳鸽肉就在汤中绽开,轻轻夹起一只腿,刚准备大快朵颐,旁边落日连声大叫:“哎哎,也给我一点尝尝味道!“
薛氏手下顿了顿,将装了乳鸽腿的腕向落日送去,落日笑眯眯的伸手去接,不料薛氏半路又将碗收了回去,夹起鸽腿,在落日怒视之下,舔了一口,然后将舔过的乳鸽腿,放回炖盅之内,看着落日微笑。气的落日连声哀嚎。在众人哄笑声中,薛氏将整只乳鸽吃了个干净,连汤都喝尽了,觉得十分满足。
这一餐吃得热闹,连严怀瑾都较平时多用了半碗饭,大漠等看在眼里,也是十分开怀。薛氏回到西厢房休息,严怀瑾则站着提笔悬腕,写起了梅花篆字,为薛氏准备临摹的字帖,顺便消食。落日在一旁聒噪着,哀叹那只无缘入口的鸽子腿。长河自外面进来,禀报道:“爷,水月庵庵主前来拜见,怕是来寻人的。“
“我这里,只有自己人,让她别处寻去!”严怀瑾又写好了一张字,正在仔细端详,闻言颇不耐烦地说道。
长河会意,正要去打发了水月庵庵主,严怀瑾突然改变了主意,放下玉管狼毫,转身去了西侧间。“罢了,见一见吧,我也不耐烦她再来纠缠。“
落日去了西厢房,给薛氏送字帖和《棋评要略》,长河出去引了那庵主进来。水月庵主法号缘冰,年纪在三十二三岁上下,个子不高,腰身纤细,胭脂铅粉妆出的粉团脸,声音甜蜜带着一丝妩媚,涂着殷红口脂的樱桃小口,常含着三分笑意,精心修饰过的柳眉之下,一双桃花眼,顾盼之间仿佛在与人眉目传情。双手合十口诵佛号时,十指上艳红的蔻丹十分醒目。“水月庵何其有幸,能与贵人做邻居,只是听闻贵人喜欢肃静,所以自贵人乔迁数月以来,不敢轻易登门打扰~“
严怀瑾面对着一身轻浮风流作派的缘冰,十分不耐烦,还不等她将一肚子阿谀奉承之词说出口,就直接开口问道:“不知缘冰师太光临舍下,有何贵干?“
缘冰硬生生吞回了寒暄辞令,谄笑着:“实不相瞒,水月庵几日前逃走了一名杂役女尼,贫尼派人找寻多日依然无果,听闻贵人府中曾收留了一名女尼,还请贵人恩准贫尼见见那名女尼,也好让贫尼能够给圣人有个交代,“
“师太倒是对本公院中之事了如指掌,还与圣人关系匪浅。“严怀瑾似笑非笑的看着缘冰,官威积重之下,缘冰心头突突乱跳,瞬间汗湿衣背。
“贫尼不敢,那私逃的女尼乃是圣人钦命入水月庵出家的,如果出了什么差池,贫尼丢了性命事小,水月庵近百女尼都会受牵连,难逃一死,还望贵人垂怜!“缘冰原本打算打着皇帝的旗号,为自己撑腰造势的,没想到在严怀瑾的威压之下,吓得瘫软在地,不停叩首。
“本公这别院之中并无师太所要寻找之人,“严怀瑾直接端茶送客,“如果本公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或是圣人那里有人嚼舌下蛆~师太好自为之吧!“
“求贵人垂怜!“缘冰脸上汗泪交织,额头青紫一片。
长河半拖半扶着缘冰将她送到门外,正好落日从西厢房出来,笑着扶住腿软的几乎无法独自行走的缘冰,让长河回去伺候严怀瑾。由他来送缘冰出去,一路走着,一路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师太实在是唐突,您要是想要找什么人,何必惊扰了我们爷?直接找我就是了,我可是管着爷的线报。“笑着看缘冰惊疑不定的欲言又止,又接着道,“师太要找的人不在我们这里,可是我敢保证,只要师太的水月庵众人,不将有人走失的消息上报给圣人,我敢保证,没有任何人,会在水月庵之外的任何地方,见到不该被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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