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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像是不容阿慈再拒绝了,转身便往院门外去。
阿慈虽然忐忑不安,但也确是没有拒绝他。
她见他的背影往外头去了,便也关上门,回身到衣柜前取了一件青褂加上。那青褂圆领对襟,领口绣着玉色吉祥纹,她穿好后,又另拿了一件深色棉斗篷披上,戴好斗篷帽,随后转身吹熄屋中烛火,缓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出门,趁夜色往院外行去。
院子外的雪地里,一棵枝干虬劲的古树下,一位男子正立在那里。一如古树般笔挺的身形,墨画般的眉眼,阿慈见到,步子略滞了一滞,又快行几步,向他走去。
到了他的身边,才听见男子低低地道:“走罢。”
她轻轻应了一声,便跟在他的身侧,于夜色与月色的交织笼罩里,向后山行去。
这一日虽下过雪,但许是将那层云给下跑了,现出月色反倒出奇的好。大昭寺的后山上长了许多松柏,枝叶间全还积着雪,此刻在月色照映下,更又透出一种静谧安然之美来。
高羡与阿慈沿一条羊肠小径往山上走。他行得很慢,阿慈便也慢慢地踱着。
这条小径弯弯曲曲,时而被两旁的松枝遮挡住,落进树木的暗影里,时而又见头顶上方开阔,十分敞亮。雪后的路面自然是有些湿滑,好在小径虽然曲曲折折,却并不崎岖,虽然是往山上在走,但也很是平缓。
阿慈想来,高羡过去应是常走,或是走过这里,又见他放慢了脚步,大抵是照顾自己才这样缓行,便也低下头,更加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只是她随高羡绕到一处拐角的松柏暗影里时,却蓦地感到自己揣在身前的一只手,教另一只温暖的大手给握住了。
她抬眼,只见高羡仍旧目视前方,并未声张也未回头,唯独伸手默默牵着自己。
阿慈的心头,下意识地乱跳了一下。
可这一回,她没有似那一日在暖阁当中那般,慌慌张张地将手抽开,她只微微颤了一下,便由他牵着手,仍旧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这一晚的月色,实在是很好。
照在山林间,也似照在阿慈的心里。
她默默地随他走着,静谧的夜,可以听见靴子踩在雪地上,细微的沙沙响,也可以听见偶然从松柏枝头落下的雪团,发出扑簌簌的声音,还可以听见高羡的呼吸,伴着嘴边呵出的雾气,温暖又匀净。
阿慈的面上微微笑着,又行了一截路,听见他轻轻开口唤她:“阿慈。”
“在……”
“你可知我是何时倾心于你的?”
阿慈刚迈出的步子,倏然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见到高羡回过头,月色下他的眉眼也同如水月光一般,清澈、明净、温柔。
阿慈摇摇头。
“那是在去岁的一个酷暑日。”高羡说着,又往前行,一面紧了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那一日我与迟恒一同路经你的酒坊,却恰好遇上一名乞儿昏倒在酒坊前。那乞儿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浑身还散着恶臭,就连路过的贩夫走卒也捂着鼻子不愿近前。是你端了一碗水出来,不嫌脏臭扶那乞儿起身喝水,他醒后,你又折回屋中拿了湿帕,替那乞儿擦干净脸。”
“当时我与迟恒就站在围着你们的人群外头,看见那乞儿谢过你便匆匆走了。后来我与迟恒分道以后又追上他,给了他一点银两。只是当时虽不过举手之劳,可我也不知怎的,在给那乞儿银钱时,脑中想的竟全是你扶他起身,给他喂水的模样。”
阿慈闻言一愣,记忆当中似乎确有这样一件事情。
只是于她而言不过是乐善好施的一桩小事罢了,时间一久也就记不清了,却不想会被他看在眼里,记到了心中。
“那以后,我便常往你的酒坊中去了,有时是与迟恒相约一道买酒,有时就是自己想去坐坐,于是渐渐的也从旁人的话里得知你的身世。而我越了解你,便越觉着你好,好到以为你不应当在那样的家中生活,好到不愿意见你最后嫁的,是一个所谓门当户对的贩夫走卒。”
他停下来,回头注视她,认真道:“所以阿慈,我要娶你,给你一段崭新的,配得上你的,真正值得你去经营的人生。”
阿慈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朦胧雾色。
她回望高羡的目光,一时间含泪带笑。她忽又一低头,随“嗒嗒”两声泪水落进雪地里的声响,轻轻道:“是,谢谢你,我如今很好,真的很好。你回来了,是真的,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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