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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舞台上,穿着标准的黑色斗篷、高礼帽,脸色苍白的魔术师带着年轻漂亮的助理正在准备一场惊心动魄大型表演。魔术师伸手轻轻的在助理眼前挥过,性感的助理立刻陷入了催眠之中,虽然是闭眼低头,却依旧听从魔术师的指令乖乖地平躺在一张装置成手术室的病床,强烈的舞台灯光打在整张床上。上方有着复杂的机械装置连接到闪着冷峻银色光芒的大型圆片电锯。魔术师将一旁的金属箱盖快速地被闔上,只剩下头、脚露出在外,然后将机械的电源打开,发出轰轰巨响的巨大的电锯快速下降,咻咻咻的将身体切成三段。
观眾席中发出轻微的呼声,但似乎也不太惊讶,毕竟这样的魔术也算是常见。只是因为无法勘破其中的秘密而发出(啊~)一般性的讚叹。真是绝妙的演出啊,看似无法隐藏的空间中,助理的身躯就这样被电锯锋利地切开而毫无损伤。
毫无损伤?
眼尖的观眾开始骚动,低声的耳语在观眾席中蔓延。就像乾燥的森林中,不知如何出现的星星之火,在重重叠叠的落叶与乾草之下,缓缓的默默延烧着。一丝青烟从草缝中逸出,少数机灵的动物感知到即将发生的危机开始向外逃跑,飞鸟成群的先离了枝头,爬虫走兽窸窸窣窣的四处流窜。然后整座森林异常安静的等待风起,等待着一场无法阻止,终将被完全烧毁而重生的命运。
原来只是从薄刃锯片边缘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在锯片抽离的一瞬间,大量鲜红的血液从铁箱的缝隙中流出,溢满整个舞台。魔术失败了,在身首分离的状况下,助理依旧带着美丽微笑。
在观眾席中的我,吓得尖声大叫。灯光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血腥的味道瀰漫在四周。我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脚。我变成舞台上的主角,那个关在铁箱中的助理。我挣扎的想要逃出铁箱,却发现没有东西可以逃出,身体消失了,或者说被分离出去了,在失去意志控制的身体上,已经没有我的血液,我的神经系统,我的灵魂。
地板上的大量猩红色的血液开始凝结,像果冻一般的聚集起来,变成一个半透明血红色的人型史莱姆。
「喂!喂!」我无声的大喊。声带发出震动,但是没有气管与胸腔带动气流,我张嘴一开一闔像金鱼一样。自己的声音只回盪在自己脑中。
我没有死亡的感觉,也没有受伤的痛楚。我同时身处在梦境(幻境)和现实当中。但眼前的景象却是逼近真实的幻觉。那个人型的史莱姆就是我,不是感知性的认为,而是写实性的,活生生的的变成我的样子在我眼前。
「你是我吗?是我的一部分吗?是我的分身吗?是我的灵魂吗?」我不放弃的继续吼叫,即便失去了物理性的连结,我和我的身体、组织、器官、血液一定还有其他的连结方式,我....应该还是活着,我的意识、记忆、意念都还存在,只是被关进了法拉第笼中(faradaycage),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讯号。我看着哪个人型史莱姆,哪个我完全不认识,也从未意识过存在的自己开始慢慢实体化,变成真实世界的我,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我回到了现实之中。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现实。
这实在是太难说明的状况,我看到了我回到了现实之中,也就是摩斯汉堡的店内。但我还是那个没手没脚没身体的我,我看到的是另一个在眼前的我,有点像是灵魂出窍看见自己一样,但问题是我根本没出窍,更像是隔着面半透明的墙跟在自己背后,用另一个我的眼睛看见外界。勉强来说的话,类似我的中枢神经被骇客入侵,第一时间已经夺走运动神经对身体四肢的控制权,接着还继续侵入我的感官系统,只有视觉还没被完全夺走,所以我还可以透过我的眼睛看见外界。
在有限的视野当中,那个自称魔术师的算命师在我(不是我的我)耳边不知正说着什么,玫瑰一副正准备衝上来的姿态。影像变成120格慢动作放映,玫瑰一脸凝重飞身往我眼前过来,魔术师缓缓的退后了半步。没想到,就在玫瑰穿过我旁边的瞬间,那个我猛地挥出一拳,把玫瑰打翻在地。我一时完全无法反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我)在干嘛啊!」我大吼,我用尽全部的意志力,试图打破眼前的透明玻璃,我要阻止我自己攻击玫瑰,然而一点用也没有,我什么也做不到。我的意志完全被压制,只看见自己毫不停手,抓起身旁的椅子就往玫瑰砸了过去!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荒谬在眼前发生,但我连一根小指头也控制不了。
那个疯狂的我抓起身边任何可以砸的东西就一股脑地丢过去。就像一头野兽般的大肆破坏,玫瑰四处闪躲,好几次就差点被砸中。我承受着巨大的无力感看着这一切,焦虑、暴躁、沮丧、愤怒、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我脑中不断的反覆。我儼然成为另一隻关在笼中的弱小动物,不论我如何衝撞、啃咬,用细小的爪子撕抓,直到全身伤痕累累,都无法衝破那钢铁般的牢笼,只能无力的蜷缩在角落,发出嘶嘶的哀号而已。然后,慢慢的,眼前的一切变成一种疏离的影像,就像在看一部欧美的b级的动作片,那种粗糙但却直接的暴力,恣意地砍杀、激喷的血液、子弹无限地疯狂扫射,极尽可能的爆破、碎裂和拳拳到肉的扭曲表情。
暴力电影是类型片中永不缺席的一员,不管这个世界的道德、文明、教育如何发展,以人对人的暴力型态(要是人对普通动物的暴力残杀电影,一定会被骂的超惨的,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人喜欢看吧!)一直都是受到欢迎的类型。而事实上,在全世界被投资最多资源的產业,始终是以最先进的科技与最专门的人才来研发以杀戮人类目的的国防工业。不管是把简单的步枪,还是精准的卫星雷射,都是为了对付”人“这样的物种。对武器迷或是生存游戏的玩家来说,如果把猎杀的对象改为其他生物,不管是狮子、老虎这样的兇猛性动物,还是小狗、小猫类的可爱生物,似乎都不如把枪口对准人类来的刺激。所以,不管是在情绪上或者是现实上,只要是以人对象的暴力行为,似乎都是会激起我们内在的一种特殊的反应。
对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来说,唯一的天敌就是人类。这种针对天敌的心里防御措施,会让我们享受到全然不同的异质性的情绪,一种无可取代的快感。
而我现在,贴身看着自己疯狂的攻击玫瑰,在疏离性的保护距离下,巨大的快感袭来。
我变成了第三人观点,看着这一切的疯狂的动作。我理智上知道这是不是我的我,但随着每一次的攻击,我脑中却產生了类似(也许就是)脑内啡(endorphins)的快感,一种可以毫无顾忌,恣意妄为的发洩。脱离一切的社会规范,没有道德,法律、界线。没有任何的控制机制,没有任何理性,抵达一个所谓连基本人性都可以暂时忘记的境界。
透过这个不是我的我,却似乎宣洩出我内在的渴望。
所以,我眼前的我至少有一部分是真正的我?
那无法遏止的暴力性高潮,就像在射精前,即便希望能够再压抑一下,即便在理智上试图暂停生理反应,但内心里对于即将產生的酥麻释放的快感却是无比的渴望,在那个当下,总会有种不顾一切的巨大情绪主导着身体的所有行为。在理智上我因为被操控的暴力行为而感到痛苦,但又同时感到兴奋的欢愉,这样的矛盾和衝击开始撕裂我的内在,如同被强暴时却產生前所未有的高潮,在极度受虐式的痛苦面前,却变成悖德式的快感。
我突然看见了什么!
或着说,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处在接近撕裂与崩溃的精神世界中,在痛苦与快感的衝撞下,混沌的血色黑暗出现一道裂缝。那里溢出了温暖的光线,不只是光而已,更有熟悉的味道、声音和脸孔。我衝过去撕开那已经龟裂的黑色墙面,溃堤的记忆一下子涌出,那是我遗失已久的年少记忆。
我,我以为只有白色房间和绿色草坪的童年记忆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回来了,异常清晰的回忆,每一张脸孔,每一句话全部都回来了。
我相信我应该是被魔术师所控制着,虽然不确定他是用了什么手段,不过大约应该是透过药物或催眠之类的方法。而我本来应该是要失去意识的,因为直到现在,精神上还是持续感受到强大的攻击性睡意入侵。然而,透过激烈暴力產生的快感却不断的让我清醒,就像是同时服用了安眠药和兴奋剂,我在自我和非我的临界点上徘徊,本来沉睡的另一种性格被唤醒,替换了原来的我。唤醒的不只是另一种人格,同时也唤醒了被刻意深埋的记忆。
外面的唐杰还在和玫瑰激烈的对打,我却已经无暇顾及,脑中浮现过去在实验室成长的十几年里的所有细节。我被当作实验品整天被研究着,身体上每一颗痣的位置,双眉间的距离,掌纹的变化都定期地被记录和分析,紫微命盘,星座上升下降,是这些老先生平常聊天讨论的话题。甚至每个礼拜都要固定掷几次骰子来计算机率,有礼物可拿和没礼物可拿的机率还要分别计算。
在当时还算是小孩的我,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而是很开心的以为这里就是世界的全部。大家都对我很好,在间谈和做实验的过程里,我也开始了解所谓命理学的一切。或者这样说,我既是个实验对象,也是这些老师的入室弟子。他们不只教我基本的读书识字,也包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时我最喜欢的一个博士除了负责卜算测字的测验外,后来更开始教我书法、电脑、和一些玄学中的奇门八卦。每个礼拜和博士相处的下午,是我当时最开心的事,博士会放张七、八零年代的黑胶唱片,eagles,pinkfloyd,styx,queen...然后泡个热茶,弄点绿豆糕、芝麻糊之类的甜点。然后我们就在中西合併的音乐与零食间间聊那些命理学界的奇闻軼事,同时也学会了各种算学命理的基本知识。
十多年来的累积就这样直接复製贴上到我现在的大脑皮层上,就像吃了多拉a梦的记忆吐司,或者是像电影thematrix,直接将知识灌入脑袋里。我原来和玫瑰是同一个领域的!就像是突然打通了任都二脉一般,霎时间明瞭了白天玫瑰喃喃自语的那些我听不懂的怪异术语,也渐渐了解最近发生在我的四周那些妙名其妙所谓的意外事件。这一切应该是有人企图设计我所做的。不用说,应该就是眼前这个所谓的魔术师吧!虽然而这背后的原因我还搞不清楚,但我想,这跟我记忆被封印起来应该是脱不了关係!
在我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时,外面的打斗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我的形体依旧在魔术师的控制之下,往店外走去。玫瑰躺在店外的路树旁,瞪着双眼看着我,那表情夹杂着愤怒与痛苦,我看见她的泪。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的灵魂对着泪眼的玫瑰说。
脑内啡的效益已经消退,仅存的感官也正逐渐消失当中,眼前越来越模糊,焦距已经对不上了,只能紧紧守住最后的意识,尽全力阻止灵魂被入侵。但我因为找回遗忘的过去而兴奋不已,已经没人可以再将它夺走。这么久以来,凡是触及到童年回忆,我总是採取逃避,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为何会失去童年。但现在,我终于知道那并不是自然的遗忘,而是刻意的行为,连同我的另一种个性。到底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变成实验品?我的记忆为什么被刻意锁住?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想要追寻自己的过往,第一次对人生有了目标,这次我将不再只是顺着命运的流动前进,我将会找到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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