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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立夏11（第1页）

大朝会开始得很早，当百官都入殿以后，苏令瑜才姗姗来迟。

就在她踏入殿堂之时，朱钦遂入城以后昼夜不停的忙碌也有了结果，炼丹炉下的火焰在昨夜二更天时熄灭，厚重铜鼎经过数个时辰的冷却，已经恢复到可以赤手抚摸的温度，鼎中那五枚宝贵的丹药，经过一夜的缓慢加热，凝聚成细小、坚硬的五粒，血红剔透，宛如白鸽的眼珠。

朱钦遂激动不已。将近二十年的上下求索、艰难险阻，他所有的心血，化成这五粒血丹——空前绝后的、世无仅有的、真正的长生不老药！

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之神魂颠倒、求之若狂的，长生不老药！

白玉蔷自他开炉之日就守在这里，寸步不离，自昨夜起，更是没有片刻的阖眼，此时见丹药出炉，她并不似朱钦佩遂一般激动，冷静得很不正常。

朱钦遂小心翼翼地从五粒丹药中取出成色最好的一枚，郑重地封存入锦盒中，余下四粒，有两粒是他和白玉蔷的，最后两粒则要归陛下分配。想必一定有一粒属于太平公主，而最后一粒则要寻着一个忠心得用的人选，裴炎？不，他是保皇子的，狄仁杰？不，他比裴炎更加坚定地站在李唐宗室那一边，已经把陛下得罪得不轻。那或许就是武氏兄弟的其中一人，或者…那位眼看着就要成为宰相队伍中唯一一个女流之辈的苏令瑜？

这种过度的激动带来某种晕眩，让他很快把这些与己无关的问题抛诸脑后。白玉蔷起身想去查看丹药，这时丹室中悬挂的金铃清脆地响了一声——这悬丝金铃通往丹室之外，白玉蔷的下属若有紧急情况不得不通禀，便在丹室大门之外轻扯悬丝一下。白玉蔷在封门之前就已经认真叮嘱过自己的下属，除了跟苏令瑜和陛下有关的事以外，通通只需禀报给刘宝伤就可以，不许打扰炼丹。这悬丝金铃现在响了，会是哪一个人发生了变动？

白玉蔷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等朱钦遂封存好全部丹药，白玉蔷打开了丹室大门，一个暗哨附耳说了两句话，白玉蔷眼睛微微一眯。

苏令瑜。

她回头睨向朱钦遂，“事情恐怕有变，带上丹药，我们现在就进宫面圣。”

朱钦遂不以为然——丹药都已经炼成了，世上还有什么事大到可以让他们功败垂成？难道陛下会突然之间不想长生了吗？

苏令瑜径直上殿奏对，持笏深深一躬，如今已端坐金殿宝座之上、面前不再需要珠帘相隔的武曌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苏卿抱恙上殿，有何事要奏？讲。”

“臣要参前白鹤寺首领白玉蔷，携妖道行荒谬虚妄怪诞之事，取奇物怪品冒称长生药以蛊惑圣聪，臣无意间察闻此事，深有不齿，奏请陛下将白玉蔷和妖道朱钦遂下狱惩治。”

寻找长生药，无论是李治还是武曌，都将其视为绝对的机密之事，是以绝大部分朝臣都一无所知，此时被苏令瑜一语道破，满殿哗然。武曌的脸色骤然就不好看了。

白玉蔷手捧血丹赶至宫门外，还未来记得出示手令，便有一队金甲卫士自宫门内涌出，将白玉蔷和朱钦遂团团包围，为首将领沉声道：“你二人罪涉欺君，吾等奉旨来拿。”

白玉蔷别过脸，视线从卫兵的肩甲头盔之间穿过，冷冷朝宫中凝视一眼，道：“我为陛下肝脑涂地，君主奖惩，都自有说法，我与朱道长下狱可以，但尔等无权对我们镣锁相加。走。”

她拒不交出血丹，金吾卫也不敢轻举妄动，白玉蔷将提在手中的衣摆狠狠撂下，转身朝天牢方向大步而去，经过多番风浪的朱钦遂更是气定神闲地缀上，金吾卫紧随其后，步步围绕，直至将白玉蔷和朱钦遂锁入天牢之中。由于白玉蔷武功诡谲，他们早有耳闻，是以三重大锁之后，另派一队卫兵昼夜监管，防她越狱。

此时白日高升，朝议已散，空荡大殿中除高高在上的武曌以外就只剩下苏令瑜一人站在臣子之位。她已经站了足足半个时辰，武曌一言不发，苏令瑜也有能耐毫无反应，甚至连身形都没动上一动。

整整半个时辰之后的现在，武曌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发沉，“长生药之事，你从何处得知。”

“陛下忘了，当年是臣和白玉蔷一起将韦弘机从交城押回长安的，朝中谁都有可能不知道长生药，唯独我不会不知道。只是我没想到，陛下居然也会相信这样的事。”

“若无万全把握，朕当然不会盲目听从，朱钦遂熟知疆域内外一切秘奇丹方，于炼丹修道一途本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年高宗揽招不得，眼见他被我收归麾下，才设法将之发配边州。至于白玉蔷，你该比朕更加清楚，朱钦遂炼药，她试药，吸取历朝成果，这二人呈上的长生药，会让朕比历朝历代任何一任皇帝都更加接近长生。”

“陛下贯来睿智，自然不会轻易被谎言蒙骗，但如果陛下自己就是谎言的一环呢？”苏令瑜抬眼，目光平直又具有水底石一般坚硬又冰冷的质地，“陛下是准备像白玉蔷一样，让无数个‘自己’持续在位，还是真的已经害怕失去天下害怕到了情愿相信一个谎言的地步？”

武曌重重一拍龙案，“苏令瑜，你休得放肆！”

苏令瑜面无惧色，“恕我再问陛下一个问题，如果世上真有长生之术，陛下得到它以后准备做什么？”

武曌不假思索，广袖一扫，“自然是内养民息，外拒贼侮，而后北吞突厥、西并吐蕃、东征高句丽，竞我王朝一统天下之宏图伟愿而后已！”

“陛下的意思是，在长生以后，你就要穷兵黩武。”

苏令瑜把武曌那一番话真实的意图一语道破，武曌浑不在意，冷冷瞥她一眼，“倘若只要做个守成之君，何必长生！况且如何权衡国力朕自有判断，怎会穷兵黩武！”

“如果我朝真能一统天下，那不论是否拥有一个长生之君，都一样会一统天下。”苏令瑜直视武曌，缓缓上前。

“可如果天下一统本就是痴心妄想，那陛下长生在位，也不过徒添痛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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