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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押载潋的小院儿木门微敞,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门缝里闪身进来,他一路走到吴孟侠面前,压低了声音拱手道,“孟侠兄,我都打听清楚了,今儿外头是清廷为被杀的克林德公使所办的立碑仪式,清廷特派了那小醇王载沣来祭酒的。”
阴云低垂,初夏时节的风雨欲来,闷热躁动的空气令人呼吸不畅,载潋听得额头生汗,她的瞳孔隐隐颤抖着,她知道自己的五哥一向滴酒不沾,年幼时五哥曾因喝酒而浑身长红疹,且头晕呕吐,自此后五哥再也不曾碰过一滴酒,每每入宫宴饮也都以茶代酒,今日身负太后“重任”,要在洋人面前不得已而饮酒,载潋只怕他会旧病复发。
吴孟侠听罢,目光狠绝,咬牙切齿狠狠道,“这清廷果然只会做折辱自己面子去讨好洋人的事!实在可恨!”
他说罢后,怒气汹汹地疾步冲到载潋面前来,他用手狠狠掐着载潋的下颚,怒吼道,“我给你两条路!告诉我载湉每日进宫所经的路线,还有那出洋考察的五个官员将于何时何地出发!要么就是一死!”
载潋恨极地瞪着他,听到眼前的人口无遮拦地直呼皇上名讳,就像是有人在她心里火上浇油,载潋拼劲所有的力气,狠狠将眼前的人踢倒在地,吴孟侠脚下一个不稳,从台阶上滚落下去,他身边的人都匆忙围上来,吴孟侠痛苦不堪地捂着自己的双腿,他直指着载潋怒骂道,“好啊,不让你尝点苦头,你是以为我在和你说笑吗?!”
吴孟侠吃力地从地上起来,只挥一挥手,他身边的年轻男人们就抄起院里的烧火棍,狠狠向载潋的双腿抡去,棍子在载潋的膝盖上断裂,而载潋的嘴被死死堵住,她发不出声音,只感觉彻骨的疼痛几乎令她窒息,眼前漫上一片黑暗。
载潋被绑在院里的一根柱子上,唯有双腿没有被绑,那群人见载潋竟敢抬腿踢人,便又拿来麻绳,将载潋的双腿也一同绑在了柱子上。
静心被绑在角落里,见到载潋也被那群人打昏了过去,她撕心裂肺地痛哭着,不顾外头雨势已大,趴在地上一步一步挪移过去,她挪到载潋的身边,只见雨水中流淌着血迹,鲜血从载潋的膝盖上一直淌到地上。
吴孟侠与众人挪坐到屋檐下躲雨,静心听到吴孟侠对身边人道,“别让她现在就死了,我们还要撬开她的嘴得到消息呢!”
年轻男人们一致应和,却有人出来道,“看她这样子倒像是不会开口的,留她活口倒是给我们留后患,不如趁早解决了。”吴孟侠揉着腿缓缓道,“不怕,那五个出洋考察的清廷官员应是下个月才出发,我就不信她能一个月都咬着不开口,我们就和她慢慢耗着。”
雨越下越大,吴孟侠与众人挪进了屋里,他们临走前又有人上来将静心也拖进了柴房,与阿瑟关在一起。
载潋仍被绑在院子里的柱子上,静心隔着柴房的门,看到载潋此时渐渐清醒了过来,可她满面都是雨水,已将她的眼睛迷了。
静心哭得撕心裂肺,却发不出一点声来,她又想起婉贞福晋曾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今后无论她在哪儿,她是谁,只要有你在她身边,我就能安心。”从前她不懂其中意,不明白载潋能去哪里,能成为谁呢,而如今却明白了。
阿瑟在身后的干柴上磨断了绳索,她冲到静心面前来,压低了声音道,“姑姑别哭,我们想想办法!这群人不敢真的杀了格格,我们想办法和外头联系,阿升没被他们抓来,他发现格格不见了会想办法的!”
静心渐渐止住了哭泣,阿瑟抚着静心的胸口劝慰道,“姑姑,您看到了,岳卓义也在这里,他是拦着不让那群人伤害格格的,有他在,我们也能想一想办法!我若猜得没错,他今夜就会想办法来见我们,我们也好和他商量商量办法!”
晌午时分,雨越来越大,太平湖上泛起一片白雾,载沣自回府后就浑身刺痒难耐,头晕恶心,他心里烦躁得厉害,回府后就闭门不出,谁也不肯见。
而当日是幼兰出嫁后要回娘家回门的日子,她满心欢喜地梳妆打扮着,准备与自己的夫君一起回府去看望阿玛。幼兰的随嫁侍女绮官来请载沣,却被张文忠拦下了,张文忠为难道,“绮官姑娘,咱王爷身上不舒服,回府来就歇下了,吩咐了不让人打扰,麻烦你回去跟福晋回一声儿吧。”
绮官自恃是福晋的随嫁,说话也不肯委婉,随即便扯着嗓子道,“文忠叔,是我们奶奶让我来请王爷的,再说今日是奶奶回门的日子,王爷不一块儿去吗?”
张文忠正与绮官争执不下,载涛与老侧福晋刘佳氏一起来探望载沣,绮官见了刘佳氏略福了福身,道,“给老太太请安。”
刘佳氏让她起来,随后便问张文忠道,“文忠啊,载沣怎么了,从回来就不见人了?是不是差事做得不好,让皇太后训斥了?”
张文忠蹙着眉摇摇头道,“不,不是,老侧福晋,是王爷喝了点酒,回来就浑身难受,心里烦得厉害,说不叫人打扰的。”
刘佳氏与载涛一听便急了,他们都知道载沣不能喝酒,喝了酒就会起急症,此刻也顾不得张文忠拦,便推门而入,只见载沣靠在床上辗转反侧,载涛急忙便吩咐手下人道,“快,快到府里药房抓药!从前五哥起急症,应该还有底方的!”
刘佳氏潸然泪下,她坐到载沣床头来,垂泪道,“儿啊,自打你妹妹离了府,你这整日里没个笑模样的,额娘怎么能放心,这你不舒服了,也不让额娘来瞧瞧。”
载沣听见刘佳氏的声音,急忙坐起身来,轻笑道,“额娘,儿子喝了点酒,等酒劲儿过了也就好了。”
刘佳氏仍旧止不住泪,她摩挲着载沣的手,道,“见你这样,不如额娘亲自去求潋儿,把她求回来,让你们兄妹都过得舒坦些,额娘实在见不得你这样。”
载沣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呆愣愣地望着前方,许久后才道一句,“请她做什么,我这个做兄长的,自问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没有良心,偏要和我闹,那就随她去!”
载涛在一旁也不禁叹气,见下头人还没有将药送来,又出去催促道,“忠叔,去问问,怎么还没送药过来?!”
张文忠抬步正要走,却见有个小厮从回廊上急匆匆跑来,见了载涛便道,“七爷,药房里说,从前都将王爷用的要制成了颗粒,可药后来都被三格格给要走了,只因三格格说他们药房不上心,药材都被虫蛀了,三格格说亲自给王爷保存着。可这三格格走了,奴才们…也不敢擅自进涟漪殿里找啊。”
载涛正左右为难,载沣却披了件外衣从里头走出来,他道,“去吧,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找。”
载沣等人进到涟漪殿里来,只见载潋从前用的东西她一样也没有带走,除了几件她平日里爱穿的衣裳和被载泽送走了的玉翠首饰,其余的用物都还在远处,就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载涛摸了摸载潋房里的椅背,轻叹了声气,刘佳氏缓步走进来,问载涛道,“儿啊,你也想起妹妹了是吗?”载涛立时挤出笑意来,道,“额娘,儿子想起来妹妹这几把椅子只用来招待贵客,有次儿子和五哥六哥来看妹妹,妹妹就让瑛隐拿这几把椅子出来给儿子们坐,那时候,五哥还打趣她来着,她也从来都不真生气。”
刘佳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载潋实在倔强,怎就这样狠心地将亲人们都斩断,一去不回头。
王府里的伙计们在载潋房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载沣要用的药,载沣见他们动作粗鲁,立时动了怒,喝道,“你们手脚都轻点儿!谁允许你们把格格的东西都弄乱了!”
小厮们也是急着找药,一时不留意才将东西弄乱了,他们见载沣动了怒,也不敢再继续找了,便来回话道,“王爷,兴许格格将药带走了,奴才们找遍了也没有啊…”
载涛上前来一步道,“不会的,妹妹连平日里爱用的东西都没带走,又为什么要带走五哥用的药呢?”
载沣看到载潋往日里用的东西,眼前闪过无数往日的画面,对载潋的思念与担忧令他更加烦闷,他索性离了载潋的卧房,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涟漪殿的院落里,只见墙角处生了几株杂草,他弯下腰去将杂草拔了,抬头时看到院落后面隐蔽的小佛堂,他像是被驱使着一般,抬步就走了进去。
载涛担心载沣的身体,跟在他身后也跑了出来,他跟着载沣进了佛堂,只见里头落满了灰尘,巨大的鎏金佛像下又立有一尊小的佛像,小佛像倒映着光,可见从前一直有人在擦拭。
佛像下有几格小抽屉,载涛伸手去拉开抽屉,只见里头摆满了小巧的药瓶,每五个装作一梯,上面都贴着写好药名的红纸条。
载涛拿出来细瞧,默默念着红纸条上的药名,“地肤子,苍耳子,川穹,红花,白英…”载涛不觉间已溢满了泪,他抬起头去向载沣道,“五哥,这些都是治你急症的药材,妹妹一直精心地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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