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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湉踏着夜色大步出了养心殿,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载潋。载湉一路上连轿撵也不肯乘,只顾着大步流星地往永和宫去,他满腔怀着的怒火,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无处安放。他此刻气极了载潋,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满心都装着她的安危,希望自己能在额娘故去后陪在她的身边,甚至可以为了她不顾言官的议论指责,只想能够在她孤独时给她依靠。可她却连一点情也不领,硬生生将自己推向别的女人。
载湉进到永和宫时,瑾贵人仍在梳妆打扮,她没想到皇上会来得这样快,听到通传,她只得潦草地放下手中的脂粉,拾了裙摆跑出去迎驾。可载湉却根本不看她精心装扮过的脸颊,他在黑暗中紧紧握住了瑾贵人的肩,将她从地上扶起,一把揽进自己的怀里。载湉的理智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将自己对载潋所有无处安放又无可按捺的欲火,都发泄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瑾贵人感到措手不及,心中却又期盼又惊喜,她低声唤了句“皇上”,载湉便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嘴唇,以手掀掉她穿在最外的衣裳,一路往暖阁内走,二人很快便成缠绵之势,载湉揽住瑾贵人的腰身,从唇边吻至她的颈肩。
王商眼疾手快,见状忙用拂尘屏退围在四周的宫人们,随后低着头跟在载湉身后,为他两人放下床外的帷帐,吹灭了暖阁内的灯,才迅速退出暖阁。
孙佑良跟在自己师傅寇连材的身后,望着暖阁内的灯光熄灭了,心底又如下起冰雨来,他自来到养心殿当差后,才知帝王之爱的凉薄与多情。他一直以来都很感激载潋对自己的帮助,他也知道载潋对皇上的感情,他知道自己不能回报给载潋什么,他只希望日后自己在皇上身边伺候,能有机会亲口告诉皇上载潋的心意,能让皇上不再误解她,可以疼惜她,爱护她,珍惜她,他想让载潋过得轻松一些,可他至今仍无能为力。
载潋在载湉走后才疲惫地回到了偏殿休息,她才坐靠在床榻上,困意便铺天盖地袭来,她感觉自己累极了,倒在床榻上立时便睡了过去。静心进暖阁来瞧载潋,见她已经睡着了,便替她盖好了被子,吹灭了床边的蜡烛,用手将载潋压在脑后的长发梳理到胸前,为了能让她睡得舒服些。
静心望着载潋熟睡的模样,忽然又想婉贞福晋生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来,“将来若我也不在了,无论将来她在哪儿,她是谁,有你在她身边,我也就可以放心了。”静心至今没能参透福晋那句“她是谁”是何用意,可想起往日福晋御下的恩泽,就不禁落下泪来,她默默道了一句,“福晋您放心吧。”见载潋睡熟了,才起身离开。
夜深后,载潋梦见皇上与瑾贵人在窗边缠绵悱恻的场景,梦中的她拼命想闭起双眼来,却一直看得无比清晰。她隐隐约约听到皇上与瑾贵人的笑声,她挣扎着想捂住双耳,却在梦中突然惊醒。
载潋坐在床榻上迟迟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喘着粗气将额头上的汗都擦净了,才觉困意全无,心口疼得厉害,她想皇上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出让他离开时,她的心有多痛。载潋望着床边的窗,见一轮弯月高挂于空中,外头寂静得连枯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她裹了一件衣裳走到窗下发呆,她拿出一只贴身戴着的荷包,上面拴着额娘临终前托付给自己的玉,而荷包里一直装着自己与皇上唯一一张合影,还有皇上很早前写过的一张“潋”字,以及皇上从前命王商送出宫来给自己治摔伤的药瓶。
载潋望着照片上的自己,还像个孩子般顽皮,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挽皇上的手,照片上的背景就是养心殿偏殿,一切都仿佛昨日一般。载潋用手摸了摸已经有些褪色泛黄的照片,重新又将所有东西都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载潋穿上了鞋,双手攥着衣裳一路向外走,她低头望着地上倾泻而下的月光,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踩在月光上。皇上今夜留在永和宫,养心殿内值夜的小太监也都偷了懒。夜里冷意正浓,她见四下无人,只有空中一轮明月,她想到自己如今无父无母,宫中的人又都各藏心事,她已没了能放心依靠的人,忽生出几分凄凉感。
次日就是瑾妃与珍妃的册封礼,各府宗亲女眷都将入宫共襄盛举,而载潋却兴趣缺缺,她内心极为矛盾,她希望皇上后宫和睦融洽,希望皇上后宫内的妃嫔都爱敬、爱戴皇上,可也不愿目睹她们都能更接近皇上一步。
载潋站得冷了,才意识到自己已站了很久,她正转身回去,忽见孙佑良手提着灯笼从遵义门外进来,孙佑良见到载潋后也不禁吃了一惊,忙小跑着过来问道,“格格,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呢,还不歇下呢?”
载潋略笑了笑,只道,“方才做了个梦,睡不着了。”载潋见孙佑良独自一人回来了,也不禁疑惑问他道,“佑良,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皇上呢,你没跟着吗?”孙佑良见载潋夜深后仍不睡,便猜她有心事,大概是与皇上有关,而皇上此刻正与瑾贵人恩爱缱绻,孙佑良心底一痛,可他不能骗载潋,便只能强压下不忍如实回话道,“格格,万岁爷在永和宫呢。王商谙达让奴才先回来了。”
载潋听罢后兀自一笑,心想自己又是何苦问呢,自己本该最清楚皇上今夜是和瑾贵人相处在一起的,是她亲手将皇上推向永和宫的。载潋没有说话,只见孙佑良在寒冷的夜里跑得满头是汗,才关怀他道,“你回去歇着吧,我也冷了。”
次日寅时天仍未亮,载潋感觉自己才睡着不久,就被静心叫醒了,载潋在半梦半醒间想起今日便是瑾妃与珍妃的册封礼,便情绪抵触地不愿起身,翻过身去想要继续睡,静心却坐到载潋身边来,拍着载潋的肩头劝道,“格格,今儿永和宫和景仁宫两位的册封礼,外头宗亲都来了不少,您不能不去啊,太后还等着呢。”
载潋无可奈何,堵着气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由着静心和瑛隐为自己更衣梳妆,因近日乃宫中后妃册封礼,是属宫内嘉礼,载潋依照规矩换了一身花卉团绣仙鹤纹的吉服,在头上戴了钿子,从养心殿一路先往皇后的钟粹宫而去。
载潋到皇后宫中时已见众多亲贵女眷云集至此,惇郡王载濂的两位妹妹已到,载潋规规矩矩与她们打了照面便一路向里走,见庆亲王的女儿四格格正喜笑颜开地往钟粹宫内走,她转头时刚巧见了载潋,破天荒地朝载潋走过来福身笑道,“三姐姐安。”
载潋往日与她交从甚少,不仅因为她向来不喜欢庆王府的人,也因为载沣从来不喜庆亲王长子载振,又暗嫌他们本是远支,全靠笼络手段上位,赚得太后欢心。所以醇邸上与庆王府交往也随之疏远。
然而四格格如今是出荣寿公主外最得太后欢心的女眷,太后若往颐和园颐养,多数时间都会带上四格格一起,之前在载潋被迫承担下谋害皇嗣的罪名时,四格格没少说火上浇油的话,可如今她来主动与自己示好,载潋自然不能不理会,便也含笑道,“四妹妹起吧。”
四格格一路与载潋同行,一直走进皇后的正殿内,载潋才见皇后此刻身着一身金绣黑底的吉服,头戴钿子,端坐于东侧一面百鸟朝凤屏风前的鸾座上,身旁的另一个御座正空着,等待即将到来的皇上。载潋向皇后行过礼,便退到皇后身后,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皇上,还有瑾妃与珍妃二人。
今日册封礼,皇上太后已钦点内阁学士宗室寿耆为册封正使,内阁学士宗室溥颋为副使。卯时正,瑾妃与珍妃在各自宫内梳妆毕,内銮仪卫已在永和宫及景仁宫二宫门外设立妃位仪仗,太监则在永和宫与景仁宫分别设节案与香案一张。礼部与鸿胪寺官员早已由太和门而入,将二妃的册宝与册文安置于太和殿内。
钦天监官员待吉时已到,便立于太和殿的高台之上高声通传,“吉时到——”声音如空谷传响,久久不绝。
时至此刻,正副使二人才在太和殿内放置册宝玉册文的案前行一跪三叩礼,将册宝安置于宝亭内,将册文交由礼部执事官手捧,正使手持节,副使在正使身后跟随,一路由协和门行至景运门外,直到将节授予永和宫与景仁宫的内监,内监手捧节,内銮仪卫则抬宝册与载有册宝的宝亭抬入各宫。
景仁宫内,珍妃已身着礼服于宫门内道右迎候。而在永和宫内,瑾妃也已经身着礼服候立在院内。宣册女官此时手捧册文列队而入,高声宣“跪——”。
珍妃在自己宫内,面带喜悦地跪倒在宣册女官身前,听宣册女官宣读册封册文道,“朕仰承圣母皇太后慈谕,贵人他他拉氏,淑慎性成,克令克柔,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珍妃,钦此!”而瑾妃此时也已与永和宫内听罢女官宣读册文。
她二人皆行六肃三跪三拜礼,伸手接过女官手中的册文与册宝,随后才跟随着手持节的内监一路往景运门走,直到内监将节还于正使。礼毕后正使同副使才能往后左门还节复命。
而瑾妃与珍妃二人则还需往皇后所住的宫殿钟粹宫拜见皇帝与皇后,二人自景运门出发,前后而行,瑾妃在前,珍妃在后。
珍妃此刻低着头瞧自己身上绮罗珠履的华服,心中满是少女的喜悦与幸福,她满心欢喜地知道,自己重新向他靠近了一步,他是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也是自己唯一心爱的男人,她知道他也是深爱自己的,所以才不会薄待了自己,更不会怠慢了自己的名分。
珍妃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空中有鸟成群飞过,她想世间万物,最自由不过如鸟儿,却也想在今日能来宫内观摩嘉礼,共襄盛举。她望向眼前的长街,两侧皆悬挂彩灯与绸缎,所经之处皆铺彩毯,她仿佛看到了无数美好的未来,是关于自己与皇上的,珍妃仅仅是想着,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了。
载湉今日仍于养心殿面见军机,直到册封礼已接近尾声,他才匆匆从养心殿赶至皇后的钟粹宫内。载潋见皇上今日神色疲倦,面有愁容,丝毫瞧不出半分的喜悦来,心里不禁疑惑难安。
载湉于皇后身边安坐完备后不久,瑾妃与珍妃二人便到了钟粹宫,一路由女礼官引领,直到钟粹宫正殿内,皇后身后的众多女眷们见了二妃,纷纷一齐福身,随后站直在皇后与皇帝的身后。
瑾妃与珍妃二人今日皆是容光焕发,一齐跪倒在皇上与皇后的面前,叩头道,“臣妾受恩于圣母皇太后与皇上,日后必上敬中宫,御下德赞宫闱,不负皇太后、皇上期许。”
载潋自从见过皇上的愁容后,就再无心去看眼前的盛典,只剩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皇上,四格格似乎发觉了载潋的心思,忽令人捉摸不透地笑道,“姐姐,你可知道吗?如今咱们万岁爷后宫中唯妃位二人,太后想于明年再为万岁爷选秀充实后宫呢。”
载潋听罢此话,心底如有巨石坠落,她的心口随之剧痛,她却迫使自己将目光从皇上的侧脸上收回来,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对四格格笑道,“如此…自然是好,万岁爷尚无子嗣,若能以选秀充实后宫,为皇上开枝散叶,自然是社稷之福。”
载潋与四格格交谈时,皇后已将对瑾妃、珍妃二人的训导与陈词重复了一遍,而载湉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让皇后去说,随后命她二人起,返回各自宫中休息。
众人尚没有散去,载湉已经大步离开了钟粹宫,载潋不知究竟为何事而着急,却猜测大概与谈和一事有关,近几日载潋常见皇上于深夜看折,不到寅时便在养心殿召见军机。
载潋见皇上如此着急,也再没有闲情逸致留在钟粹宫了,她匆匆忙忙去向皇后行礼跪了安,便一路从钟粹宫往养心殿而去,回到养心殿时,载潋正见军机们鱼贯而入,在她前一步进到了养心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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