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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灵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住他的爪子,啼笑皆非道:“你干什么?”
宣玑就像装了感应开关灵敏极了感觉到他一点抗拒,立刻就停了下来。
不知是灯光还是翅膀上羽毛的光……又或者掺杂了一点遥远的月光泼在他脸上他眉心的族徽若隐若现闪烁片刻后又黯淡下去只剩下一双让人一眼看进去觉得惊心动魄的眉目因为起伏的轮廓留下了一些影子无端多了一点错觉似的忧郁。
然后他往后一撤又没事人似的笑了,冲盛灵渊眨了眨眼,摩天轮上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升到最高点的小隔间微微一摇就要缓缓下降。
“提醒你爱岗敬业,天魔陛下,你看看你佛的像话吗?都不好好引诱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手心却被狂跳的心激出了冷汗,遇到夜风就凉下来。
他的皮肤冰冷,血在烧。
他渴望盛灵渊太久了,久到胆战心惊像冻僵的人不敢烤火,饿极的人不敢吃干粮宣玑也一直不敢放纵,唯恐失控。他把心事压得死死的,保证连共感的人都觉察不到。他磕磕绊绊地学着人家普通情侣的样子,拉着盛灵渊在红尘里慢慢摸索。
唯有当下,赤渊命悬一线,他预感自己时间不多了,心神一时失守,漏出了一丝丝的“胆大包天”。
不过一点挫折都能把他好不容易攒的两毫升勇气蒸干,于是宣玑打算若无其事地用玩笑一带而过:“过一会我带你去房管局和民政局,反正梦里什么都有,最好能把我那清单上的五十条都实现,就算明天移民火葬场,我也够本了。”
只要认真享受这一场幻觉,不去回顾他的三千岁,他就觉得自己也算没有遗憾了。
毕竟“往事不可谏”嘛。
宣玑向来想得很开。
就这样,他嘴里说着“够本”,心里想着“没有遗憾”,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浮光似的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上,从身到心,全都快乐得不露一点破绽。
可是这里是天魔的幻境,并不像肤浅的共感。魔物之所以能轻易蛊惑人心,就是因为人一旦被卷进幻境里,心神对编织幻境的魔来说就像打开的蚌壳,只要有一点动摇,就能被魔物窥见心里藏得最深的东西哪怕压抑沉淀了太久,连当事人自己都察觉不到。
盛灵渊不知感觉到了什么,手忽然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弄得周围的音乐与人声卡带一样变了调,忽远忽近的,摩天轮刚挪着转了个小角度,又彻底卡住了,远近灯火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宣玑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翅膀。
这个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宣玑没心没肺地往外张望了一眼:“陛下,你这业务原来是真不熟练啊,这届天魔也太划水……”
他没说完,无意中一回头,话音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盛灵渊盛灵渊那随便一绑的长发束进了冠冕里,前后十二旒,身上也不知道是宣玑的还是他自己的薄毛衣不见了,变成了厚重而繁琐的帝王礼服,左右环佩齐整,近乎于肃穆。
接着,闹着玩似的摩天轮灰飞烟灭,宣玑脚下一空,继而落到了实地上,他自己身上不知被盛灵渊套上了什么,翅膀都被迫缩了回去,一身衣服沉甸甸的。
但宣玑没顾上仔细看,他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几乎战栗起来。
一股来自古老宫廷的暖香就这样迎面撞了过来,“吱呀”一声,无数宫门在他面前渐次打开。
宫灯晃得他睁不开眼这是他徘徊过无数次的度陵宫。
盛灵渊拉着他的一只手被广袖盖住了,宣玑被他拖着走,脑子里一片空白,半身不遂似的跌跌撞撞,来到那印象里空旷死寂的寝宫。
寝殿差不多被红烛淹没了,一眼看去,几乎有些喧闹,连盛灵渊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朕说过,要祭告四方,娶你过门,”盛灵渊换成了好久没说的雅音,寝殿内四角各一个香案,他轻轻一挥手,案上的香烛就自己明明灭灭地烧了起来,青烟笔直而上,仿佛真能抵达什么神圣之地,“此乃逆天之魔身,为天地不容,四方诸神不必来,各敬香火一支,聊表心意。告知尔等,从今往后,南明朱雀一族现任族长就是我的……”
他的“厥词”还没放完,蓦地被宣玑推进了纱帐里,白玉旒撞得一阵叮咚乱响,碎冰似的,宽大厚重的袍袖洒了一榻一枕。
“太狂妄了,陛下……太狂妄了,”宣玑压着颤抖的声音说,“也不怕遭天谴么?”
盛灵渊叹了口气:“已经遭了,这天谴还挺沉的……”
他的尾音随着满殿烛火一同熄灭了。
这一回,度陵宫里没有霜风,飞雪搓棉挑絮一般,竟不冷。
红梅一直从陛下的寝宫着到了剑炉殿前,烈如南明谷中万千神鸟落下时起伏的脊背,黯了月色。
复又黯了雪色。
即使明明白白地摊开说,这里就是幻境,旁边编织幻境大魔头还一直在兼职客串“防沉迷系统”,沉沦仍是不可避免的。
浓稠的黑雾裹挟着他,把那被涅槃石刮得破破烂烂的三千年记忆从头到尾冲洗了一遍
盛世清歌里,爆竹声震耳欲聋,车马载着游子回家,歌楼都空了,游戏人间的守火人身边冷清下来,独自搓着手温寂寞酒,盛灵渊就直接撕开那记忆闯进去,不客气地把他仅剩的半瓶屠苏酒据为己有,大笑而去。
茶楼惊堂木刚响,宣玑正听到入神,旁边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耳垂,宣玑一回头,就撞见他家陛下不怀好意的微笑,预料不好,连忙捂住耳朵,挡不住那混蛋用共感告诉“最后书生死了,小姐改嫁了”。
盛灵渊还把阴冷萧条的赤渊深处拾掇了一遍,在乱葬岗似的石碑林中搭了个雅致的听风庐,然后雅致人在小庐中拥着火炉看书,不雅致的就在小庐屋顶嗑瓜子,嗑完了一亩向日葵田,舌头竟不起泡,一不小心把瓜子皮落在了小炉里,崩出来险些燎着陛下的头发,逃跑未遂,被打下来按住拔了一地玑毛,插了根丧权辱国的玑毛掸……
以及最重要的,每一次朱雀骨碎,都有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陪着他疼,陪着他一起煎熬,一直守到他重新醒来,再把被烧毁的小庐重新搭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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