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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我觉得我的毕业论文写得差不多了,估计抓紧点干可以在第二年的夏天完工。有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开始找工作。我知道自己没有准备充分,但还是想试试看。说不准运气好呢。即便找不到,全当练手了。我请几位教授帮我写推荐信。他们既没反对也没表现出热情。显然他们觉得我还不具有找到助教授职位的资质。我当然想进学术圈,但我知道那很难。要是能进个公司也是好的。
婆婆来后,我无法静下心来专心写论文。不过,倒是可以逼迫自己为面试做一件件具体的准备工作。我庆幸有这些具体的事情和短期目标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否则恐怕真的会魔怔了。
经过一轮初试后,我果然没有拿到任何大学的校园面试。最后只拿到了一家咨询公司的现场面试。
面试的前一天,我在学校待了一整天,反复琢磨面试的题目和答案。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我一开门,便听到婆婆叽叽喳喳的高谈阔论。他们如往常一样在厅里看电视剧。我现在每每听到婆婆的尖尖的声音,就会条件反射般地喘上不来气。所以我每天早出晚归,尽量减少与她共处的时间。
我直接走进卧室,放下外衣和书包,去卫生间洗漱,打算早点睡觉,养足精神准备明天要持续一整天的战斗。出来时一眼看见卫生间门口的浅色地毯上有几个鸽子蛋大的黑斑。我蹲下用手摸摸,已经干了。回想起刚才在卫生间看到洗手池边的黑迹和旁边的染发水,我明白了,一定是婆婆白天染头发时滴到地毯上的。
这公寓是租来的。如果不把这几块黑斑清理干净,搬走时肯定会被罚款。不知会被罚多少。这个不确定性让我觉得心慌。还是尽量清理干净吧。否则天天看着多难受啊。
我找来清洁剂、抹布和几件淘汰的棉质旧衣服。先把清洁剂喷到地毯上,用抹布使劲擦,然后喷上清水,用旧衣服吸水,再喷清水,再吸干。那些黑点没有丝毫的褪色。
婆婆在播放广告时过来上厕所,从趴在地上的我身边绕过去,“回来了?”她随口说了一声,就仿佛没看见我在做什么一样。上完厕所,又轻快地从我身边绕过,什么都没说。
当婆婆的尖声大笑再次传来时,我快崩溃了。这世界上原来有这样的人,自己做错了事,不会有一点内疚歉意。当别人为她的错误而付出努力时,她可以看不见。不但没有一丝谢意,而且还毫不影响她的快乐情绪。我真羡慕她这样的心胸宽广。羡慕死了。可惜我这个小心眼,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我又把家里能找到的清洁剂全部拿来,挨个试。不灵。然后继续尝试几种清洁剂的不同组合。旧衣服已经不能再用了。我只好不断地折返卫生间清洗拧干抹布。折腾到最后,地毯的毛都快磨掉了,可黑迹仍还在。我此时已经处于不能自控的状态,仿佛不把这几个黑斑弄掉就活不成了似的。
周密回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问我在做什么。我精疲力竭,有气无力地说:“她把染发水滴在地毯上,我怎么都弄不掉。”
“你明天不是还要去面试吗?别弄这个了,赶快睡觉去。”
“这样太难看了,要罚款的。”
“已经这样了,罚款就罚吧,那还能怎么样?”
我忍着眼泪,也强行忍住魔怔般的强迫症,终于决定放弃努力。我把清洁剂和抹布收起来,去睡觉。
可是,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那几大块黑斑牢牢地在我眼前晃。婆婆尖利的大笑声也不断在耳边响起。我翻来覆去地痛恨自己小心眼。怎么就不能像她那样想得开呢?
到凌晨三点多,我头痛欲裂,嗓子开始疼。我明白这是感冒了。想到七点钟要出发开一个小时的车,我不敢吃感冒药。只能干躺着。希望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可一直到天亮都没睡着。
早上,我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头晕恶心想吐,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路堵车,等我赶到了那家公司时,只提前了五分钟。我强打起精神,走进公司。这一天安排了八个面试,每一个是半个小时,此外还要做一个报告。
我的状态差到了极点。身子像面条一样软绵绵,走路和说话都费劲。头和嗓子疼得我心烦意乱。面试题目倒没什么难的,都是我准备过的。但我的表现却极其糟糕。明明知道该如何回答,却结结巴巴。好几次竟然前言不搭后语,就像脑子停止了转动一样。最差劲的是我的表情。我的脸一直是僵硬的。即便强迫自己面带笑容,也是恐怖的假笑。
面试开始不久,我便知道我不可能拿到这份工作。我今天就是个笨头蠢脑的女人,哭丧着脸、无精打采、郁郁寡欢。不过,我还是勉强坚持到了最后。
我好累。我需要休息。回家的路上,我多么渴望能回家吃点药喝点粥然后好好睡上一大觉。可此时,我真怕回那个家,真怕看见婆婆,真怕听到她的声音。
可不回去,我能去哪儿呢?
我把车停到公园的停车场。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今年找工作算是没希望了,而自从婆婆来后便开始累积的郁闷也达到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我再也撑不下去了。再也不能忍受了。怎么办呢?
我改变不了她。
我也改变不了自己。我努力过,真的努力过了。可彻底失败了。我只能接受这个失败。我必须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无能。我不行,我没有能力做个好的好媳妇,我没有能力跟她和谐共处。
那么,唯一能改变的只有我与她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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