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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梅有些顾虑,迟疑了片刻,依然一咬牙道,“四少爷前些年学生意,也很热衷于去同和堂走动,京城老铺虽然不做零售了,但一年的利润也很惊人,他经常过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几个掌柜,和他也都友好……不过倒是二掌柜,前些年丧偶,娶了他养娘的表妹做续弦,两人的关系,似乎要更近一些。”权家这一代儿女的养娘,早都被送出去荣养了,好比权仲白的张养娘,统共就进来过几次,权季青的养娘的远房表妹嫁到哪里,这个不为人所知非常正常,焦梅这一句话,顿时使得二掌柜的嫌疑提高,权仲白又问焦梅道,“你姑娘的那张太平方子,你见过没有?那里面十三味药材,有三味是我们权家到手后就在当地制好了运出来的,昌盛隆一年买走几千斤的药材,他们不可能逐一细细检视,通常都是由同和堂事先挑拣好了,他们看过样品,再随意翻检一番。要出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三味里。”
这一番话,就显示出他在这案子上下的工夫了,焦梅对权仲白的态度,立刻就有所不同,他更加恭谨了,“回少爷的话,您也知道,其实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冬虫夏草,我们在昌盛隆那里,也是最特等的客人,拿走的所有药材,都是特等中的特等,这冬虫夏草产量少,本身卖价也不一样,因少夫人要用,更是细心挑选,每一片都要过目的,因此除非浸泡得毫无痕迹,不然,恐怕是难以逃过我们的眼光。”
权仲白又何曾没有走到过这一步?就是因为冬虫夏草这条线查不出来,所以才去检查别的用药,却还是了无线索,真是每一条路都被堵死,每一丝证据都被消融。三人对视了一眼,均感沮丧,蕙娘至此方明白,为什么权季青如此镇定,恐怕他也是早就封掉了所有可能的手段和证据,所以才能悠然自得,半点都不担心被她找出凭据,置他于死地。
“但,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留下一点痕迹。”她不禁就撑着下巴,自言自语,又问焦梅,“你和这两个掌柜接触下来,觉得他们心性如何?就先不说凭据,只讲感觉吧……别看这感觉是玄而又玄,可有时候,这就是汇聚了你自己对他们的全盘印象,梅叔你如此老辣,他们在你跟前,总比在我、少爷跟前要放松些,我信你眼力。”
焦梅微有动容,沉吟了片刻,一咬牙道,“老实说,这两个掌柜,我都觉得有些不对,看气质,不像是惯于行商之辈,平时也不大在铺子里管事,反有些吃空饷的嫌疑,这样大胆,肯定是因为背后有些靠山在。但要说谁更可疑么……上回四少爷到铺子里办事,大家一道过去应酬,二管事对他更亲热些,态度也比较和善。”
他顿了顿,道,“但就和那董三一样,一般人做了坏事,往往就不想引人注目,明面上会疏远开来。不是所有人,都有若无其事的底气,四少爷为人如何,小的不敢胡说,但二掌柜、三掌柜看着都不像是具备了这份心性,二掌柜明面上和四少爷亲近,我对他的怀疑又降低了一点,要抛开亲戚关系不说,我是更怀疑三掌柜的。”
蕙娘又看了权仲白一眼,盖因他和这几个掌柜应该也都有些熟悉,权仲白想了想,也道,“是,二掌柜李武,是我针灸师父李先生的远亲,昔日经常过来探望先生,这个人胆子不大,你才把这些人聚集到冲粹园,吃过一顿饭,又提起了孔雀,刚打过草,他若心里有鬼,表现得不会那么自然的。”
这么说,有嫌疑的就是三掌柜乔十七了,蕙娘把乔十七的资料拿在手里翻了翻,“倒是个外乡人,在这里置办了家业而已,有妻无小,嘿,这样的人也让他做到了三掌柜?”
一般铺子用人,自然是要家底清白,一家人都在当地,走也走不脱的是最好。乔十七就一个媳妇,随时可以抛下了走人,还能做到三掌柜,的确是有些蹊跷了。权仲白道,“就算是他,你预备如何逼问出口供来?屈打成招,那是不成的,这种事留不下什么凭据,他不全须全尾地站出来指控季青,恐怕爹娘未必采信。”
蕙娘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叹了口气,轻声道,“男人见了美色,很少有还要命的……”
但心中终究反感这般行事,顿了顿,便道,“但这也要时间,如今怕是来不及了。”
蕙娘毕竟是血旺头晕,想了半天,都想不到太好的办法,便求助地望了权仲白一眼,权仲白沉吟片刻,居然出了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文娘毕竟是长大了一点……
☆、161巧宗
“既然对他有怀疑,走巧路,路口又都被封死了,那就只能来硬的了。”权仲白这么一个悲天悯人的医生,下起决断来倒比蕙娘还凶狠。“不要伤了他的身子骨,把他拿来拷问一番,是他,那什么都不必说了,不是他,那大大地补偿他一笔银子。从头到尾,我们的人不要露面,他哪里知道会是谁做的?”
这么安排,实在非常冒险,万一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给权季青排挤兄嫂的借口,良国公对二房的评价也会跟着降低。但这些风险,蕙娘也不是不能承受,她顾虑的还有别的,“不能严刑拷打,那问不出来怎么办?他若明知道没有凭据,咬死了不说,我们手上能威胁他的筹码可也不多――难道,你有什么秘术,能够不伤筋动骨,却也令他感到非常疼痛?”
从来医毒不分家,权仲白掌握了多少救人的秘术,泛泛来说,应该就掌握了多少害人的法门,尤其他又很擅长辨穴针灸,很有可能就有些手段,是能令乔十七屈服的。焦梅精神一振,道,“这就好安排了,我们家新来那些兄弟,都没怎么在人前露脸,他们江湖走老,多的是手段暗地里把人绑来,包保不会追溯到少夫人那里。”
“我哪有这个时间去刑讯他。”权仲白却怜悯地看着蕙娘,“就算有,我一开口,他能认不出我来吗?”
蕙娘这才发觉自己的疏漏,不禁自嘲地一笑,“脑子又开始糊涂了!以后几个月,只有一天比一天不顶用,得靠你们为我安排了。”
她这么一示弱,权仲白也不捏她了,他爽快地道,“这个神仙难救,流毒很广,受害的可不止李纫秋一个人。恐怕多的是人乐意和他们做个对,我在广州的时候,有幸见识过许家的逼供术,那是决不伤害他们的身体,连毒、药都丝毫不用。可受审的却巴不得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出来,定力略差一点的,七天,好些的,二十天也必定崩溃,到时候连说谎的力气都不会有,真是问什么就答什么……我这就给许升鸾写一封信,让他派个审讯的行家过来。”
这话隐隐约约,似乎有所暗示,但蕙娘却无意去猜度:究竟是哪个许家人吃了神仙难救的亏。至于焦梅,那就更不敢随意介入这样的权贵家密事之中了。虽嫌动静太大,可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权仲白所说这个以力破巧的提议,便也就定了下来。
蕙娘现在,宜春票号的事,有乔家人打理;追查凶手、扳倒权季青的事,又有权仲白照管,焦梅主办;良国公府里的家事她无须照管,娘家、王家又都无事,她其余的陪嫁产业,有雄黄看账,几个心腹管事不时过去巡视,自也不能出什么纰漏。东城那片小小的产业,不过一时兴起,现在已经自成气候,也不必她去费神。她倒轻松起来,只一心在冲粹园里闲住养胎,偶然和乔大爷见见面,沟通生意进展。
待到进了二月,朝廷上两件大事,还在争吵不休。宜春号倒是把所有货物,十停里卖了九停,那些商人动作多快?货一到手,不管如何分销,总之如今国内已经四处都有卖西洋货,价钱也喊得上来,民间富户,有哪些不爱西洋玩意?就是图个新鲜也都来买,还有一等大户人家,正缺西洋座钟,这些货喊了多高的价也都卖得掉。余下的一停,便被那些没抢着头啖汤的商户一抢而空,宜春号结账下来,这四百万两的生意,倒是足足赚了有一百多万两,利润已算很高。
此间事了,乔大爷顿时要回山西去,为皇家入股,做那些大户的水磨工夫。毕竟皇上是最要面子的,虽说这事,肯定是违背了众商户的意愿,可他也不想弄得怨声载道,坏了自己的名声。于是冲粹园便更清静了下来,除了那些被拘禁在此处的同和堂管事,竟没半个外人。就是这些管事,因蕙娘身子渐渐沉重,也被严格管束起来,绝走不进任何一处重地,更别提打扰蕙娘的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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