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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拜佛么?”余沉沉还没有走进大殿的门,转身看一眼我,方才在摆着各色香和小佛像的摊位上花钱买一把香,摊主,一位出家的阿姨,手上捏着紫檀颜色佛珠,脸上倒不见得有出家人洒脱的神情,相反,却是格外严肃,同许多小本经营者一样,格外谨慎,一双眼睛直盯的你,稍许一会儿,便能将你参透似的,顿时打消了你讨价还价的欲望。
“几块?”淡然的问道,此时就好像不论她给出什么高昂的价格,我也会认投一样。
“十块。”递出去整十块钱,抬头看,她身后的木格子上头按照顺序摆放着一溜小佛像,木格子一共有五行,用以售卖的佛像,也是按照大小排列开来,底下是大一些的佛像,上面的格子便是相对小一些的佛像,颜色不一样,有金光灿灿的、有满身漆黑颜色、也有五彩的佛像,其神态也各有千秋。
我拿着香跟在余沉沉身后走,她的步子很轻,加之身上的长袍僧衣,恍然若是神人,主要是轻飘飘的,仿佛在前头飘动一般。有那一段时间,她头上的秀发亦是轻飘飘的脱落下去,散到地上淡去了。
再看时,是光圆的后脑勺,心底里一阵恐慌,那样子,就好像是跌进了深渊里头一般,人的毛发,一旦褪掉,竟然会显得如此恐怖和震撼,同时,它还代表着另外一层寓意,即便是不愿意去想。
蹲下身去触碰,想要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秀发,临了,直到手触及到石板的时候,才醒悟一般。
“你在做什么?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么?”她一回头,那一刻,似乎方才散落的秀发又附和到她的头上去,完完整整的,一丝不少。
“哦哦哦,可能地上太滑,嗯嗯,反正就是滑。”要知道,此时天上的雨小了很多,铺在地上的石板光溜溜的,反着光,好像是不容脚踩上去的一样。
“昂,你慢些就是咯。”前面不远的大房子就是供奉文书菩萨的大殿,此时殿里头香火烟气从门上飘出来,一缕缕青烟飘飞出去,沿着屋顶的飞檐飘散开来,而此时,殿内无一人,唯有未燃尽的香火在暗处闪着微光,一边的松树四周雾蒙蒙,好像是进入到另外世界一般。
“是要拜佛的,不然咯,我那这么多香,却是做什么用?不妨学着平常香客,信它一番,是不?”此时候,也才注意到,她手里捏着的那串长长的佛珠,缓缓的的手里转动,看起来,她已经掌握了些许念佛的法门,身子直挺挺的立在门前。“只是……”正当她伸出手来,叫我进殿之时,才想起什么,调过头来问道。
“只是什么?”眼里是满满的慈悲温柔样子。
“可以不跪拜吗?”稍许犹豫后如此问道,虽然知道这么问她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毕竟,在余沉沉那里,兴许就有亵渎神灵的意味。
“可以,烧香拜佛,向来都是论心不论迹,换句话说,只要是你的心意到了,如何参拜都无妨。”
“好。”听她说话,俨然是像是已经有所修为的佛家弟子,令人信服。
点香,放进香炉之中,三根香扇形分开,烟气冉冉升起来,默默的许了个愿。
出门,正好对着余沉沉,这时候,雨莫名的下得大了起来。
“你带雨伞了不?”面对此时屋檐雨水成流,似是一股股细细流水自上而下,形成雨帘,吧嗒吧嗒不间断雨声,石板上水蒙蒙,从地上起了雾气来,不远处那已经干了的白色石板现在又一次完全被雨水浸没。
少许时候,便已经积了一层两三公分的水,天上的乌云已经完全罩住这座寺院,并且慢慢的往圆场前面的长江港湾移动而去,当然,这只是从地上看,实则定睛细看,云层翻滚,其速度很快,只不过颜色昏暗,呆在地上的人不觉得而已。
这文殊菩萨大殿相较于大雄宝殿还是要小很多,现在我们站在屋檐下,雨丝经风,浇在脸上。
“要是带上雨伞就好了呀。”余沉沉嘴里轻声说了一句,在我,却是相当熟悉的,抑或者,这是她的习惯——极少当面去抱怨,顶多嘴巴轻声细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嘿嘿嘿,不要着急的嘛,雨终会停下来的。这样子,也不坏,是不是?”其实,这句话的深意是我想和你这样呆着就好,只是碍于现时的情面和环境,不好明说而已。
我们分列左右,以中间的佛堂大门为界,她站在门前的宽石阶上,几乎都是浸到雨水中,僧衣已经被雨淋湿下摆,她深情凝望着那寺院、那山门、那雨雾。我望着她,一如她眼里望着的此情此景,现在才清晰,原来,我的眼里全是她,她的眼里,全然无我。
她听着雨,我看着她。
往她那边走了两步,方才还觉得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会那么远,简直就像是我们之间有不可跨越的山河一样,一下明白过来咫尺天涯的道理。
我把住她的手,“别太靠前,弄湿了衣服。”那一刻的深情,不论如何,都将心底里的所有爱意占满,同时也给予莫大勇气——好像就是在此处,不论是什么愿望都能达成。
她抽出手去,没作声,手掌之间,僧衣一角缓缓穿梭而过,像极了已经溜走的时光。
“施主,自重。”清澈的眼睛黯淡下来,像在祈求,像在忏悔,像在用仅有的几个字进行强烈的拒绝。
倒也是达成了她的目的。
一下,就那么一下,像是石头从头顶砸下来,正好把嗓子眼卡住,不能再多发出一个声音来。
“心都是肉长的不是?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如此抗拒?我是什么?不是豺狼虎豹的嘛,不是什么邪人。我……想不明白。”语气中间带着十足的怨气和愤恨,不是没来由,而是出于不解,当某个问题令你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便化成了怨恨和气恼,全然不管那对不对。
“看透了,像我这样的人,就是看穿了。”她还是淡定的样子。
“看穿了?是么?看穿红尘?你们讲的四大皆空?我看不是吧,那监寺静灵看起来也没能免俗吧,那男的该是她丈夫,还有那个仪真,她爹就差跪下来求她……这就是所谓的看透?看透什么了?是什么都没有看透吧!”顿时嗓子眼一下通了,想说的话如水一样流露出来。
“够了!”很坚决的遏制住我仓促的问句和愤慨的感叹句。声音终于回到正常的分贝,她的眼睛望着雨幕,就好像我站在雨里面。
积水越来越厚,漫过了殿前的石阶,雨水在往里头流,这时候一抬脚,便是啪叽一声的踩水声。
余沉沉心情平复很多,“不就是监寺的男人还有就是仪真她爹来了吗,他两个人经常过来,事实上,这是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们有我们的信仰,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方式,何须相互勉强呐,对谁都不好,是不是。相安无事是最好的,如果不能,那就呈现出这般的恩怨纠葛了,很正常,人生的长途上,不论怎么样,都是孤独的,所以在一起或不在一起,实质上的意义不大。”
显然,余沉沉将世界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她们,万法皆空,一切如梦幻泡影;另外一半是我们,在尘世中间求这,求那,怕孤单,要人来陪;怕失去,所以上下求索,个体淹没在人海中间,好似是泥牛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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