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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安应个是,复退了出去。
他站着思量了下,叫人进去给魏成传话,尽快把棺材运到钦安殿里让内阁过目。到时候谥号一分派,这个小小的才人挣个太妃的名号,往后名正言顺长居宫中,也就遂了福王的心愿了。
第5章宫楼闭
往南徐行,远远看见漫天的白幡,丧事都张罗起来了,宫城内外把守的也都是他的人,这会儿该干正事了。
踱到承乾宫前,宫门外站着锦衣卫,身上飞鱼服,腰上绣春刀,钉子似的伫立两旁。看见他来,呵腰请了个安。闫荪琅原在正殿外的台阶上徘徊,见他现身,忙抱着拂尘上来迎接。
他朝殿门上看了眼,依稀能听见邵贵妃的呵斥啼哭,“不消停么?”
闫荪琅应个是,“贵妃哭闹不休,要上谨身殿服大行皇帝的丧。”
他扯了下嘴角,“服丧?贵妃娘娘对大行皇帝果然情深意重。”一面说,一面绕过了影壁。
承乾宫是个两进院,历来作为贵妃的寝宫,建筑规格很高。黄琉璃瓦歇山顶,檐下还有龙凤和玺。这里和别的寝宫不一样,梨花尤为出名,整个紫禁城只怕找不出第二处能与之比肩的了。
今年下了太久的雨,花期都迟了。他站在树下看了阵子,枝头花苞不少,连着再暖和上三五日,应当都要开了罢!开了好,太过硬朗的殿宇有了柔和的点缀,才不显得寂寥。
他提着曳撒上了月台,刚走两步就听见邵贵妃砸摆设的动静,还有她拔尖的嗓子,“叫肖铎来!”
他整了整仪容迈进门槛,下脚尽是破冰似的脆响。低头一看,一个青花瓷梅瓶被摔得粉碎,瓷渣子从落地罩一直飞溅到了殿门前。金丝帷幕旁站着个人,素装素容,哭得眼皮发红。三步两步近前来,厉声质问道:“皇上晏驾,为什么不准我去瞧他一眼?这会儿当家的人走了就没了王法,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软禁本宫!”
她只管发泄,肖铎静静听她说完才接口,“臣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恕罪。”
“你奉的是谁的命?皇后叫你禁我的足,她凭什么?以往仗着她是皇后,到眼下谁又怕谁?”邵贵妃挺了挺胸,睥睨着眼前这权宦,“肖厂臣,我一向敬你是聪明人,没想到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荣王殿下是我的儿子,你却站在皇后那边,分明不拿我放在眼里。我劝你瞧清现况,助我一臂之力,往后自有你的好处。要是趁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待殿下继位大宝,这笔账必然和你清算!”
她半带威胁的话对肖铎完全不起作用,服个软也许让她走得爽利些,多此一举,却叫肖铎彻底轻视起来。邵贵妃的智谋在女人之中算不足的,心思全花在皇帝身上,天时地利的时候不知道拉拢人,满以为有了一纸诏书就握住天下了。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可她身边何尝有个帮衬的人?独拳打虎,给她个帝位,也要荣王有命去坐才好。
他懒得看她,挑干净的地方走,到地屏宝座上坐了下来。抚抚腕上佛珠,垂着眼睫道:“贵妃娘娘这话,臣不敢领受。大行皇帝薨逝,宫里的驻防最为紧要,我领着朝廷的俸禄,自然要办好自己的差事。至于荣王殿下继位这种话,我劝娘娘少说为妙……以前戚夫人作过一首《春歌》,非但没能盼来儿子救她,反而把赵王如意给害死了。”
邵贵妃闻言一震,“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还要学吕太后不成?可惜了,吕雉尚有一子,赵皇后却膝下空空,她拿什么来同我比?”边说边审视他,忽而一笑道,“我原还想你这种人,许些钱财权力就能收买的,看来我小瞧了你。也是,你和皇后的交情,旁人自不能比。听说你行走皇后寝宫,如入无人之境。别的太监找对食,宫女里挑拣之余,了不得沾染个把妃嫔。你同那些奴才果然不同些,一跃就跃上了皇后的绣床,厂公好大的威风呵!”
邵贵妃冷嘲热讽了一番,自己心里自然受用了,边上人却听得冷汗直流。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她这一通夹枪带棒,可以预见接下来的结果会是怎样的了。
肖铎表情没有大变化,站起身道:“皇上归天,娘娘悲痛,臣都知道。只不过臣受辱算不得什么,皇后娘娘的清誉却不能随意玷污。”
她冷哼着打断了他的话,“一个下贱奴才,和本宫唱起高调来!皇后要依仗你,把你奉为上宾,我这里可不把你当回事!认真说,你还在我宫里伺候过两个月,那时候算个什么东西?打碎了一盏羹汤,本宫一个眼色,你还不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干净了!所以奴才就是,皇上才一驾崩便来限制我的行动,你们反了天了!”
一旁的闫荪琅几乎要打起摆子来,邵贵妃活腻味了,身居宫中的妇人没机会见识他的厉害,听总听说过吧!这么光明正大令他难堪,看来要另外准备一口棺材了。
果不其然,肖铎一向和气的脸变得阴郁,邵贵妃得意之色还未褪尽,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就像折断一支芦苇,美人的刀子嘴终于永远闭上了。他松开手,贵妃软软瘫倒在地,仰面朝上,眼睛瞠得大大的,还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他厌弃地扑了扑手,对闫荪琅一笑:“这下子朝天女恰好够数,也用不着再心烦那个活过来的怎么料理了。贵妃娘娘一片赤胆忠心,唯恐大行皇帝仙途寂寞,执意伴驾奉主。此情此心,令人钦佩啊!打发人替娘娘盛装停床,明儿大殓再将梓宫送进谨身殿,成全了贵妃娘娘的遗愿,也就完了。”又一瞥殿内早就吓傻的宫女太监,无限怅惘地叹了口气,“既然瞧见了,活口是不能留的。都送下去,侍奉贵妃娘娘吧!”
他撂下句话就出门了,后面的事自有锦衣卫和司礼监承办。只是脏了手,他有点不痛快,随意在香云纱的罩衣上蹭了蹭,调过眼一看,荣王就站在廊子那头的花树下。大行皇帝唯一的血脉,今年还不到六岁,一身重孝,一张懵懂无知的脸。
他走过去,半蹲下冲他作揖,“殿下请随臣进坤宁宫,皇后娘娘在等着您。”
荣王忽闪着大眼睛看他,“我要找我母妃。”
肖铎哦了声,“贵妃娘娘在梳妆,咱们先过坤宁宫,回头上谨身殿守灵,贵妃娘娘就来了。”
荣王思量半晌,点了点头。他怕跌跤,到哪里都要人牵着,看见肖铎琵琶袖下细长的手指,自然而然够了上去。他有一双温暖的手,荣王不知道,那双手刚刚扼断了他母亲的脖子。他觉得很安心,在大内总是安全的。因为有父皇,父皇是皇帝,所有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三跪九叩。他抬头看那人的脸,“肖厂臣,他们说我父皇宾天了,什么叫宾天?”
肖铎牵着他的手走出了承乾门,红墙映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十分和谐的一幅景象。他说:“宾天就是以后再也见不着了,殿下如果有话对皇上说,就得上太庙,对着神位祭奠参拜。”
“那父皇能听得见吗?”
“能听见。”他低头看看他,这孩子才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其实也甚可怜。他把声音放软了些,“殿下以后一个人住在养心殿,会不会害怕?”
荣王咬着唇细想了想,“我有大伴,孙泰清会陪着我。”
孙泰清是从小看顾荣王的,大概是太监里唯一对荣王忠心耿耿的了。不过现在人在哪里?说不定已经飘浮在太液池的某个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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