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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
那声音又在叫,叫声异常熟悉,叫声中夹含着焦虑。他终于睁开眼来,内侍一脸惊惶的看着他。
天色黯淡似暮,室内变得异样的阴沉和潮湿。淋漓的汗水被冷森的空气变为潮气,大片大片粘糊地贴在肌肤上。湿淋淋的汗滴不断地从额角、颈脖、脊背滚落下来,淌过薄薄的中衣,濡湿一床的衾被。
天濂毕竟年轻力壮,他顽强地撑着。因痛苦扭曲的眉结,却在看见内侍的一刹那放松下来,他一字一顿说道:“去叫朕的侍卫来。”
侍卫的脚步极快,顷刻肃立在床榻边。天濂吃力地将明黄的白玉绶带交给侍卫,因为灼烧的痛,他的声音有了发僵:“秘密送到崔广老将军那里…”
天色暗了下来,昏黄的灯光下,天濂咬牙倚靠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眉端堆蹙无尽的痛苦,手指攥住被角,越攥越紧,指节发白。浮浮光晕下,那眸子,凝了一团簇簇燃烧的火团。垂立在面前的内侍担忧地探了一声:“皇上,要不要请太医?”
“不用。”天濂咬着牙坚持着,好半晌嘴角挑起清凉的笑意:“我清醒过来了……他们想害我,没那么容易…你去叫人备马。”
寝室门前挂了两盏明灯,满月的夜空银盘高悬,冷风过处,拂动起他身上的披风,蒙蒙光亮遮住他晃动不已的身躯。仰头看见不远处垂手而立的宫女们满脸的惊疑,他也没去理会,在阴暗浓荫的掩护下,沉重地,一步步走向青石道。
太子宫仪门紧闭,不露出一丝缝隙,御林军腰系长刀,束着轻甲森严把守。忽然,从青石道处传来紧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匹白色的宝马出现,渐近,马上的人挺拔飘逸,月光水银似的洒在飘动着的白颜色上。
“皇上。”御林军纷纷下跪,仪门打开。宝马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片刻就融进了黑暗之中。
月色将人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波动不定。剧痛,又一次海潮似的涌来,眼前逐渐模糊,他竟然看不到前方的路。他的手中紧紧拉着马缰,用极细的近乎呻吟的声音命令着宝马:“找明雨,明雨的家…”
宝马似乎理解主人的意思,飞快地奔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风簌簌吹乱树叶的细微声响,还有轻灵的鸟鸣声。他最后吃力地抬起头,清浅的月光穿越他惊异的眼,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依然逶迤绵延,清碧的池水泛着清粼的波光,静静的缓流着。
他微弱地笑了笑,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薄薄的光晕。仿佛看见对岸的她正望着他,明丽的眼眸清澈如水。他的一只手抬起,极缓慢的,好像想抓住什么,又仿若再伸过去一尺,便可以触摸到那张皎洁的面庞。
然而,他终是没有了力气,白色的身影晃了晃,接着从马上重重地坠落到草地上,一动未动。
柳南天坐了蓝呢大轿往皇后的孽海楼去,刚路过三叉口,前方的随从禀告说看见楚都尉的人马了。他探身掀了帘子往外张望,正看见楚士雄手握着马鞭,含笑不笑地朝着他走来。昏黄的流纱灯光落在他挺拔秀致的侧脸上,带了那么一点点的邪气,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矜,这让柳南天有一丝的恍惚,怎么这么像呢?
楚士雄似乎察觉到柳南天异样的目光,凝眸过来,剑眉一挑:“柳大人,你我不用去皇太后那里了,楚某知道皇太后想说什么。”
柳南天忙转过头绪,从帘内出来,拱手道:“楚大人有何吩咐?”
楚士雄冷笑:“新皇他独自出宫去了。”
柳南天的心猛地一抽,惊道:“怎么可能?他不是中…”
他的话被楚士雄蓦然截断:“只要不去能治病的地方,柳大人可知道他在哪?”
柳南天缓过神,脑子里忽闪出明雨的影子,心里有了慌乱:“烦请楚大人截住新皇,柳某知道他去哪。”
远在穷山僻坳的青琐对宫里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当然,在这葱翠幽深的山林里,只有时急时柔的清风,喧闹的山鸟和他们做伴,她就在寂寥和沉默中,迎来了又一个黎明。
烟收星小,春晨弥漫于山间的薄雾。青琐从屋内出来,她已换了那套囚服,着一身翠色粗布,那衣服不知任浮昨日是在山下哪户人家讨来,显得又宽又大,把她玲珑小巧的身躯都遮掩住了。
任浮站在另一间破屋里整理着自己。从透风的木窗望着青琐,他有一阵的失神。虽然他是沉默寡言的人,长期的剑客生涯练就一副冷酷无情的心肠。可青琐的冷漠让他开始眷恋过去温暖融融的日子,那时他们都很穷,可是她的神色是平和的,透着宁静。他有意无意地喜欢去她的院子,听她柔声地叫他“任大哥”。要不是楚大人安排这样做,他简直以为他和她、胖婆就是一家人了。
在她的一再坚持下,任浮决定冒险送她进京城,去跟芳菲会合。因为不想被认出,任浮也装扮了自己,留了假胡子,俩人看起来像一对父女。为此青琐也答应了等她和小姐一见上面,她也放他一马,任浮不再回到楚士雄那里去,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哑巴嘿嘿笑着,不舍地在篱笆周围转来转去。青琐和善地朝他笑了笑,指了指里屋。屋子里她花了一天收拾,床帐也洗了,包括棉被,床单,衾枕,她还想告诉哑巴里面的棉絮晒了一天的太阳,那阳光的味道太好闻了,可想到他又聋又哑,只好单调地朝他做着手势。
他们下山后,哑巴帮他们借了一辆带蓬马车,他们就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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