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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进屋,外头便下起雨来,珊瑚望了望外头棚屋下的谷子,珊瑚娘拿了条擦汗的巾子站在门口甩着身上的秸秆灰尘,笑着道:“好在有双福过来帮忙,要不然就得雨了!”
珊瑚笑笑点头,珊瑚爹在坐在炕上,拿起了烟枪在炕边磕了磕,拿起来看了两眼,又往旁看了看,见炕上的桌角老旧有些脱离开来,直接从上折下一条细细的木签,往枪眼里捅了捅,又磕了几下,这才将里头烧焦的烟丝给倒了出来。
“咋就是双福好了?”珊瑚爹安静了一阵儿,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一旁从进了屋便瘫在椅子上不动的珍珠却是一愣,听不懂她爹说的什么。珊瑚娘却是知道他的,会心一笑道:“是啊,要不是你的大丫头说了要搭个棚子,来几个双福也没用!”
珊瑚本该被她爹如此护犊子惹得乐的,可这时却忽然笑不出来,甚至有些泪湿了眼眶。赶紧转过身去,道:“我去看看饭做得了没。”便匆匆出了门去。
厨房里,珊瑚约摸着,早就放下的煮着的晚饭该是差不多了,锅盖一掀,热乎的大锅糠米粥正咕咚咕咚地响着,热气一阵氤氲了整个小小的厨房。从旁抓了把洗净的酸菜,三下两下便切好放在一旁,将一边的小锅放上灶台的另一个口子,没多会儿也煮开了来。里头是昨儿晚上吃剩下的白条子,原本放过夜的鱼拿盐腌了便得了,可白条子细薄,腌渍久了就成鱼糟了,只能先用水煮了,放得咸一些也就是了。
这会子见锅里滚得起劲儿,珊瑚将刚才放在一旁的酸菜往里一倒,便盖上锅盖让它小煮一阵。珊瑚这时也没事干了,站在灶前直发呆,记忆中,珊瑚爹是个极和蔼的人,很少对着他们姐妹三个发脾气,由是人老实,珊瑚娘有时还能对着他撒些脾气,只是他护犊子,外头人再是好的,也不许人对他们娘儿四个有不好的,那时还总被惧内的二叔笑了好多番。
“好香啊!”珊瑚本还神游着,被身后的声音一叫却是赶紧回了神。
“爹,你咋不在屋里歇着?饭就快得了,待会子就能吃了。”珊瑚掀了一把煮白条子的锅,酸菜似乎还没够烂,这便重新盖上了去。
“你咋的知道今儿会大风大雨的?”珊瑚爹望了望外头遮着那大堆谷子的棚子,以前也不是没有收冬时下雨,只是这都已经是秋冬时节,早没有夏天那样的大风大雨,如何都是预料不到现在还会有这样的风雨天的,昨儿珊瑚坚持着,一定要搭个棚子,这才将院里之前便有的茅草棚子上头再加了层顶,固住了,中午刮起风来的时候,珊瑚爹才觉得昨儿搭了那顶,是真没错。
“嗯…”珊瑚顿了顿,道:“是听六嬷嬷说的。”
六嬷嬷家就她一人,住在村头,也不种地,家里养了两头种猪,只靠着这猪,一年到头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只是六嬷嬷人和善,又能测字,村里哪家生了小娃都要找她起名儿,像珊瑚姐仨的名儿便都是她起的。
听到是六嬷嬷说的,珊瑚爹点点头,抽了口烟道:“我听双福说你早上还晕了去,现在咋样了?”
珊瑚一顿,正找不到机会来说这事儿,双福倒是给起了个好头,便笑着道:“没事了,过了中午也不怎么烧了,二黑奶奶的药是好的,还是双福哥请了她过来的…爹,双福哥问你了没?”
珊瑚爹一愣,“问什么?”
“没问?”珊瑚很是惊奇,一时有些收不回的样子,转脸赶紧道:“没什么,没什么事…”
珊瑚爹却是觉得有事,道:“你说双福问的是啥事?”
珊瑚闪闪躲躲,她爹最后板起脸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珊瑚才吞吞吐吐地道:“今儿双福哥和我去了亭子那里,去…去找赖麻子…”
珊瑚爹一惊,急问道:“你们找他做啥?”
“我…爹,你咋的会欠了赖麻子那么多银子谷子?我们家也没少那几担谷子吃饭,这又是临冬了,收了地一冬天吃不完的,你咋的会欠的?”珊瑚本还不敢说的样子,可一说上欠东西却是激动了起来,压着嗓子急切着问。
珊瑚爹安静低着头,好半晌了也没开口。
珊瑚却知道自己这招使对了,她爹一着急,就容易方寸大乱,早忘了问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时候被她抓着小辫子,又是个没能解决的事儿,更是将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于是接着低了嗓子试探道:“是不是前几日喝酒喝得,被他使了心眼儿了?”
珊瑚爹拿着烟袋的手明显一顿,还是没有开口,却转了身,要往外头去,珊瑚赶紧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道:“爹,到底是欠了多少?谷子咱有,要咱多少给他!可银子就…总会有办法,这天儿这样,爹,你可千万不能下海啊!”珊瑚自认不是个多聪明的人,即使是重生了一回,也只是比以前多了些看透人心的经验,多了胸口的一腔怨愤,可是不聪明,始终是不聪明,即便是能做成什么事儿,也只靠着对这人的了解了然些前世看不懂的事。现在对着珊瑚爹,她是怕极了的,怕极了即使自己多加阻拦,还是未能救回,那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这个家又该怎么办?
珊瑚爹皱了皱眉,抽走了自己的手,才往外走,便遇见珍珠从院里走了进厨房来。珍珠见这两人脸色都不好,有些奇怪地盯着珊瑚爹的背影看了一阵儿,转身对珊瑚道:“娘问可以吃了不?”
珊瑚看了她一眼,眉头未松,转身掀开锅盖,酸酸的味道合着鱼香味甚是好闻,珊瑚心中却打翻了五味瓶,杂陈难言。
不知是白天睡得多了还是心里有事闹的,珊瑚躺在床上,两眼直盯着黑漆漆的屋顶,旁边传来珍珠的微鼾声,心里慌慌的,如何都睡不下。今儿找了借口说自己身子不舒服,那张网扔在一边不愿意去补它,哪知道她爹吃完饭就找了她娘给补了。
这不闹心么?
珊瑚又翻了个身,又躺了一阵,正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到外头好像有什么动静。
许是老鼠,昨夜里吃了花生,还寻来着。珊瑚心里想着,闭着眼睛继续睡。
门板“嘎吱”了一声,开了又关。
哪家的老鼠会关门?
珊瑚一惊,直直地坐了起来!爬到炕头的窗边,一道影子正从院儿里出了去。
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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