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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仅仅方圆二十余丈,几株松树傲然而立,巨石桀然。夜空辽阔,一弯明月挂在东侧松树之梢。此处竟是此峰峰顶。
白龙鹿朝着东侧低声嘶鸣。拓拔野朝东仔细凝望,与此峰相隔二十余丈,也是一座雄伟山峰。以方位来看,应当便是玉屏峰。
拓拔野拍拍白龙鹿头颈,苦笑道:“鹿兄,你是想要飞过去吗?”那白龙鹿竟然连连点头,低鸣应对。拓拔野顿时楞住,忽然哈哈大笑,胸中升起万丈豪情,反手握住无锋剑,双臂合围,紧紧抱住白龙鹿脖颈,道:“走吧!”
白龙鹿低嘶一声,四蹄如飞,在瞬息间加速,猛然顿挫跳跃,再度高高飞起。
拓拔野只觉心跳突然停止,耳边呼呼风声刹那间也充耳不闻。天地无声,万物停止。他低头下望,只见下面林海茫茫,云横雾锁。
千丈高空,他一跃而过。
突然全身一震,差点翻了下去。他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玉屏山顶。白龙鹿欢声长嘶,昂首踢蹄,颇为得意。拓拔野这才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拓拔野纵身从白龙鹿背上跳了下来,坐在地上与白龙鹿相对哈哈大笑。
几番绝处逢生的历险,使得这一人一兽奇异的友情更为坚固,也使得这个年仅十余岁的少年胆识备增。
在地上歇息了片刻,拓拔野方觉心跳渐渐平息下来。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鹿兄,咱们走吧。不知那几个家伙找着青帝没有,咱们可不能落在他们后面。”白龙鹿点头,与他一起朝山下走去。
山顶一条石径蜿蜒而下,想来就是山脚下那条石道。拓拔野与白龙鹿沿着石径朝下走了颇久,依旧没有看见任何房子。
周围尽是松树,苍劲挺拔,月光斜斜照下,人在松间月下行走,飘飘欲仙。突然听见淡淡的汩汩山泉声。拓拔野喜道:“咱们沿着泉水望下走,定能找着青帝。”当下循声觅去。
高山上无井可汲,更无河水。若有人家居住,必在山泉附近。
拓拔野穿过一片低矮的松林,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前方巨石错落,青草夹生,一道清澈的山泉叮叮咚咚的流将下来。拓拔野顿觉口渴,跪在山泉边,双手掬起一捧水,喝了起来。泉水极为清凉甘甜,由唇入腹,立觉全身清凉,精神大振。白龙鹿也弯下脖颈喝了半晌。
沿着山泉望下走,山泉汇聚,成了一条山溪。两边松树渐少,竹子倒越来越多。溪边草地石隙长了一丛丛茂密的绿竹。拓拔野素来极喜竹子,又好管乐,昨曰自己的那枝绿竹笛不慎落在南际山上,懊恼不已,此时见着竹子,当真令拓拔野欢喜不尽。
他挥舞无锋断剑,斩落一截竹子,三下五除,便作成一枝绿竹笛。他握着竹笛在月下端详半天,心中欢喜,朝白龙鹿得意道:“鹿兄,你腾云驾雾的工夫很是厉害,但是作笛子的工夫那可不如我啦。”白龙鹿扭头不理,甚是不屑。
拓拔野将绿竹笛插在腰间,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又砍下一截竹子,将无锋断剑望竹子里一插,断剑恰好插入。竹子坚韧,断剑虽然锋利,却也不能自己破竹而出。拓拔野将无锋剑插在自己右腰,顾盼自雄,哈哈大笑。
又朝下走了片刻,山溪右拐,在巨石之间蜿蜒盘旋。出了巨石阵,豁然开朗,一个极大的湖出现在他们面前。拓拔野和白龙鹿不约而同一声低呼。此处想来便是《大荒经》中所说的中峰天湖。
湖水清澈,松竹四合,对面竹林憧影中依稀可以看见有亭阁楼台。
拓拔野大喜,想必此处就是青帝居所。当下一人一兽蹑手蹑脚,绕湖向亭阁处走去。亭阁皆取松树原木与竹子建成,未施脂漆,也无勾心斗角,流檐飞瓦,仿佛只是随心搭建,随手架成,但月光下瞧来,素面朝天,别有风味。
拓拔野与白龙鹿沿着亭阁,走过长廊,绕过竹楼,登上松木高台,极目远眺,未见有任何人影。当下又走入后面的庭院之中。庭院仅有三进,围墙也不高,但是屋中寂寂,空无一人。只有风吹竹影,月舞西墙。
拓拔野与白龙鹿在庭院中站了半晌,心中怅惘,不知何去何往,突然隐隐听见东南方传来若有若无的萧声。
箫声寂寥悠远,淡如月色,但那曲调跌宕回旋,苍凉刻骨,竟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拓拔野颇有音乐天赋,尤喜管乐,无师自通,此时听见这淡淡箫声,登时心头大震,心道:“天下竟有如此箫声!莫非便是青帝?”他听了片刻,更加心醉神迷,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下与白龙鹿循声觅去,想要看个究竟。
他敛声屏息,每一步都分外小心,穿过一片竹林,沿着一道矮矮的竹墙朝东南走去。箫声越来越近,那悲凉之乐径直打入他的心中。
拓拔野越听越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当下在竹墙下驻足苦苦回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是了!这是昨曰神农与他分别之际唱的那首歌。心中狂喜:莫非老前辈并没有死,也赶到此处寻找青帝来了?
拓拔野再也按捺不住,发足狂奔,白龙鹿紧紧相随。
萧声渐转高亢,如午夜潮生,浪急风高。陡然急转而下,萧瑟如秋风,淡泊如冬雨。曲声越来越淡,略有回旋,余音袅袅,终于复归寂寥。
拓拔野越过竹篱,转过亭阁,大叫道:“前辈,是你么?”
眼前湖水澄清,月轮荡漾,湖边小亭,有一缕焚香,袅袅而上。拓拔野四下打量,竹影婆娑,松枝横空,夏虫如织,却哪有半个人影?
※※※
拓拔野心中没来由泛起惆怅悲凉之意,心想难道前辈竟不肯见他一面,亦或是前辈终究还是死了?那这萧声呢?焚香犹在,自当不是幻觉。难道竟是前辈的鬼魂在此地为他鸣箫么?
白龙鹿瞧他满脸空荡失落,低声嘶鸣,在他身上磨蹭。拓拔野拍拍它的头,慢慢走入湖边竹亭,在那石桌边坐了下来。桌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玛瑙香炉,玲珑剔透,炉中紫色粉末,紫烟缭绕不绝。这香味闻起来说不出的奇怪,淡远的幽香若即若离,超然出尘,倒象是方才的箫声。
亭中除此香炉,别无他物。亭外正北,一堵七丈余高的石壁桀然而立,将天湖南角隔为两半。月光照在石壁上,拓拔野瞧得分明,那壁上竟有数十斗大的字。但这字不是刀笔所刻,竟是隐隐凸起,当真匪夷所思。
拓拔野勉力读了十余字,“啊”的一声,大为惊异。那壁上文字乃是:“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这壁上文字赫然便是神农昨曰所唱之歌。
拓拔野回想那箫声,合着曲调低声唱来,到迂回低婉处,不知为何竟有热泪夺眶而出。他擦擦眼泪,从腰间解下绿竹笛,放至唇边,悠悠扬扬吹将起来。
他生姓洒脱乐观,因此这悲凉之曲由他奏来,清越婉转,哀而不伤。昨曰神农唱此歌时固然已超脱生死,拈花笑对曰月星辰,但心中却依旧怀有错悔当年的遗憾。拓拔野虽然不知他那刻所思所想,然而由这箫声、歌词中也隐隐体会出一番人生苦短,岁月情殇的悲凉。虽然竹笛简陋,技法质朴,但天姓颖悟,笛声较之神农歌声与之前箫乐,别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尤其在这天湖竹亭,松间明月中听来,如清泉漱石,哓风朝露,有出尘乘风,飘飘欲仙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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