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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一惊,借着明亮的烛火望向屋内的四周,只见房间奇大,分内外两室,用锦绣珠帘分隔着,满室皆是分外妖娆的红艳,她看不到外室的情景,只能仔细端详内室中摆放着精致雕纹古桌椅,彩绘八子娃娃宝瓶,娇嫩郁翠的各色奇花盘踞在窗棂下的檀木绣架上,铸有宝石花纹的妆奁铜镜透着发亮的磨光,镜案上摆满了用锦盒装的胭脂水粉和珠宝。她静静回望自己躺着的床上,盘祥云的床顶覆缀罗纱帐幔,双面绣的吉祥如意缀饰携着流苏悬挂在两侧床沿,倒金钩的钩子勾住两侧帐幔,她躺在藏青缎面绣墨色牡丹的蜀锦软枕上,对于这古色古香的世界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如果她没记错,冥王在将她投入轮回时,并未将她的记忆抹去,那么说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到了古代?并且是在她失忆的情况下,这还要她怎么回去?她原是想不论被冥王丢去了哪里,都要努力寻找回到自己的世界,在那里虽然她失忆了,但总有在关心她的亲人或许还在寻找她呢,她总觉得在那个世界还有未完的心愿没了,那样的她是不是还有人在等着呢?
思绪纷杂间,女子已挑好烛芯,罩上风盏,细目流转,眸底在瞥见她瞧着帐顶发怔时微微一讶,随即欢喜地朝她扑来,动作生猛,冲撞的惯性使女子跌趴在她胸口,差点憋屈着她一口气上不来,又要去见冥王。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我去叫候在门外的陈太医……”女子带着哭腔,一阵风一样旋去,她连一句插嘴的话都说不上。
她虽是被冥王投生到此处,却不知自己是否还是原来的样子。掀了薄被,便感觉到一丝冷意,她拎了拎轻薄的暖丝被,没想到这被子看起来轻薄,盖着到极是暖和。她本就畏寒,房中虽燃着炭盆,爬起来还是需要套一件衣衫。捞了件红木架子上摆着的描花长裙,摆弄了半天却是找不到头和手,不知穿法,她索性又将衣衫摆回去,赤足套上绣鞋,蜷缩着猫到妆奁的铜镜前,对镜自醒。女子柳眉杏黛,眸若星辉,肤白凝脂,身段纤瘦,顾盼凝眸间自有一股万般不由及的澄澈静敛,唇若烟霞般娇艳,微微勾起的唇角端得是旖旎妩媚,衬得她人比花娇,妖娆艳丽。她叹了口气,这明明是她,却又还哪里是原来的她?虽说以前的她也是清丽脱俗,娇俏端庄,却绝对少了这一分美艳,美得不可逼视。只是,这分美艳如今被潜藏在可怖的疤痕下,生生将这张铸雕的完美容颜给破坏的精光。她是谁?她惊恐地将绣案上的首饰盒丢往铜镜中的自己,这张脸再像也早就不是原来的自己,她也没有了原来的记忆,她陷入迷茫中,她重生于这个异世,顶替的究竟是谁?这张脸原来的主人去了哪里?在这个异世又为何会有一张和她一样脸的女子?
芷澜带着陈太医和医女冲进来时,就见地上蹲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乌黑的墨发委垂于地,宽大的白色亵衣将她原本就纤瘦的身体包裹得越加骨瘦如柴。她蜷缩在角落里,抱膝而坐,脸埋于臂弯间,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却见她隐隐啜泣和颤抖的肩头,众人皆是一惊,俱以为她是疯魔了。
芷澜与侍女齐齐要扶她起来,都被她挣扎着拂开了。她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对这个精致别院的恐惧,以及对所有陌生人的恐惧,对未知的自己的惧怕,最直接的表现便是不让任何人接近她。芷澜不知她已非原先的朝夕,皆是以为她得此大病,能从鬼门关回来,人或许是糊涂了。耐心地哄着她道:“小姐,芷澜扶你到床上去歇着,陈太医虽是男子,他是皇上派来的人,算不得于理不合,你莫怕。”
她望着眼前的美人,没想到这么优雅的人竟会是自己的侍女,再看那个沉稳和蔼有着花白头的老者,从他的神目中确也能看出几分医者的模样,她的目光警惕地梭巡了一圈屋中的人,待再次将目光移回到一个人身上时,凤眸微扬,长睫微阖,半晌平息不了心中的震惊。打开浓密细长的睫羽,再次望向那人时,连芷澜都不由得转身回望住她。那个白色素衣打扮,细腰以云带约束,绾流苏髻的女子,清雅绝美的宛若一朵华贵的牡丹,清澈的眸底有着不谙世事的纯净,若是笑起来必定百花不与争色。那样一张脱于红尘的脸如今宛如被蔼蔼仙气迷绕,被凡间浓重的烟火气遮去,多了一丝端庄冷静和沉着稳定,柔弱中有股无端生出令人保护的欲望。再细看,那样一个掩在脂粉下的精致面容,哪里和曾经的自己像了?最多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给了她一丝熟悉的亲切感,令她的畏惧少了几分。
许是医女看出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并无半许讶异之感,反是暗示芷澜。待得将她挪回床榻,她静静任他们摆弄。帐幔掩垂,露出一只白皙的手腕,覆以锦帕在腕上,陈太医在帐幔外细细诊治。因陈太医是宫中的人,府中并不敢怠慢,特遣了两名侍女随侍在侧,此时陈太医让他们下去煎药,屋内就剩下芷澜他们三人,陈太医敛眸沉思了一瞬,遂说道:“夫人身子已无大碍,罗花毒已解。至于情绪稍有波动是难免的,等过段时间便会恢复,只需静养,再按时服药一段时间,夫人的玉体便能恢复如初。”
夫人?她正在脑中消耗着“夫人”这二字是何意思,听得芷澜道:“劳烦陈太医,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往后所需的药量……”
陈太医止住她,沉吟道:“老夫的药方只开三天,届时按照身体的变化再更改药量,且夫人所用之药皆是宫中名贵的药材,非凤都药铺能抓到。姑娘自可依着老夫的药方给夫人煎药,一日三次,三日后老夫自会派了晚晚来给您送药。”
芷澜想起自己当年在宫中听闻过陈太医的外号叫陈三,无外乎就是说他医术超群,就是有个癖好,从不开超过三天的药,令他在宫中备受娘娘们的宠爱,如今也算是太医院的院正。皇上能令陈三给小姐治病,不知这当不当得是宁府的殊荣,还是相爷的缘故。
朝夕则在心里嘀咕,这太医一口一个说的神乎其神的,不过是显摆自己,若他真能那么厉害,早能看出她非原来的“她”了。
被唤作晚晚的女子神色清淡,端庄娴雅,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大气风范,略一施礼,算是见过她。她尚沉浸在从他们言语中慢慢消化的词意,明白她能继续见到晚晚的喜悦时,眼见得陈太医背起药箱就要临门离去,她一拍脑门,从床榻上跳起,急急唤道:“等等……”陈太医转身,几人眼见她赤足好不狼狈的站在青石地上,好在脚下铺了绒绒的厚地毯,赤焰红的华贵地毯衬得她双足白如瓷玉,小巧玲珑。陈三在瞥见她的玉足时,眉不自觉的拢了拢。天壑大陆虽不信奉裹足,女子的脚却也不是随便都能见的,除了自己的夫君,被陌生的男子见到都是极不礼貌的行为。陈三鄙夷的扬了扬花白的眉,这女子行为大胆,容貌丑陋,半分没有世家闺秀的端庄气度,真不知这样的女子怎么就能搅得朝野震颤,名声鹊起呢?
芷澜忙推了她往床榻上去,用帐幔将她遮好。西凤民风虽不致那么严谨,那却是对外来的人和男子,女子未出阁的闺秀尚好些,若是订了人家,那也是能互相见面的。一旦嫁人,便是贴上了标签,是属于某人的归属物,男人对于自己的物品都尤为敏感,绝不允许有任何的僭越行为,否则就会被沦为荡妇,等同于妓院中的妓女,不但夫家会被人耻笑,连女子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女子遵从着这些三从四德,不能轻易出门,自也不能和陌生男子过分亲近。
“芷澜,你们都出去,留下陈太医,我有话要问他。”她假装肃了肃威严,连芷澜的名字都是方才无意间听她自己说出的,却端得姿态娴雅,有模有样的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凌人姿态。芷澜并未见过朝夕的这一面,被她的阵势所摄,不知该如何是好。踌躇了半天,终是退了出去,并掩上了房门,候在门外。
朝夕这才颓下阵来,跌坐在床上。芷澜临走前用珠帘将室内隔开,此时陈三的声音从外室传来,淡淡道:“不知夫人还有何事需要老臣解答?”像陈三这种老臣是何等的聪明,岂会不知朝夕故意将人支走是有话要问他,他隐约有些猜到可能是关于毒药的事。
她见房门掩蔽,屋子又大,自己说的话未必能被屋外的人听到,才轻声问道:“陈太医,假设一个人失忆了,可有什么良方医治?”她是有许多的问题要问,可那些问题她不能问眼前之人,唯有重要的也确是困扰她多时的问题,这个问题无法解决,即便她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依然还是生在陌生的世界,依然找不回自己的亲人。
陈三污浊沉隧的瞳眸凝了凝,显是未料到她竟问了这么个问题,瞳眸微缩,沉思了一瞬,方思付回答道:“不知夫人何故会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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