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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墙上取下了最小的那柄木剑,在手里掂了掂,挥舞起来就和鸿毛一样轻,她笑了笑把木剑放了回去,从墙上取下一把最适合她现在使用的木剑,与她平常用的佩剑一样长,一样重,挥起来也很顺手。白千羽将包裹里的衣服分成两堆,一堆是吸汗的,方便运动的,与万剑山习武的衣服差不多款式的,一堆是暂时不穿的,标准合欢宗风格的衣裙和两条修仙世家百宝阁的广袖流仙裙。
白千羽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自己的生物钟,到了点,她蹭得就从床上直起身子,半眯着惺忪睡眼开始穿衣洗漱,由于要练剑,她只往脸上敷了一层香粉,胭脂什么的一概不涂,将长长的白发盘成一坨丸子堆在头顶,啃了个果子,带了个灵砂漏(还是在康横那里顺来的),跑到院子里,把灵砂漏一倒,稳稳地扎起了马步。
倒是卫澄之起得比较晚,眼下还挂着黑眼圈,他以为合欢宗的妖女第一晚就会来偷袭,因而防备着,可她毕竟救过自己不能用太强的防御手段伤着她,结果就是一晚上没睡好。起床之后发现那妖女清丽端正的打扮,乖乖地扎着马步,冲他道“早”,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就往旁边的书房去。
一个时辰过去还不要紧,之后她的额头上就渐渐冒出汗,腰部以下就像是被许多虫子咬啮一样酸麻难忍。“不能动,不能动”,白千羽在心中默念,人活一口气,总不能第一天就被人瞧不起,刚练气的小孩子都能做到的事,自己一定能。
卫澄之从书房的窗口时不时瞥一眼那个妖女,见她一动不动,明明渗出汗珠,脸也涨得有些红,显然是支持不住的样子,却仍然咬着牙、闭着眼。他想起了之前捡的那些徒儿,在第一天训练就哭着坚持不住,找他撒娇,她已经元婴了,自然不能与孩子相提并论。就算第一天坚持下来了,后面也一定会放弃,卫澄之如是想着,看起了剑谱。
两个时辰后,白千羽看着最后一粒灵砂落了下去,脚一软趴倒在地,太可怕了,肌肉酸胀难忍,但是她为了腿型好看硬是在马步过后又加了几组拉伸。
两人的午膳不在一起吃,白千羽用过之后,稍微休息了一下,只当院落里没有卫澄之这个人提着木剑,按照训练表上的日程和剑谱里第一二页的招式开始站桩劈木人,这倒没有上午的马步这么折磨人,关键就是枯燥,她想起前世练书法时,光是横平竖直就要练几百张纸,大底所有的入门都是这样艰难的。
不过干劈着实在有些无聊,白千羽便哼起了歌,哼的是渔舟唱晚,没几秒就被卫澄之喝住了。
得,你是大爷,不哼就不哼。
白千羽也不恼,将所有的训练项目做完,做了放松和拉伸运动后,哼着小曲跑回自己房间,门一关,轻声骂一句:“臭直男惹。”
隔天照旧,白千羽在扎马步的时候找到了让自己分散注意力的好办法,在脑内回忆自己曾经读过背过的诗词,以为记忆有些混乱,好几首边塞诗竟然被她混杂在一起,背来细细咀嚼才觉得不对劲,不由地闭着眼睛兀自笑了起来。
这样枯燥的日子足有一年,白千羽的下盘稳了许多,劈砍木人的痕迹也不再七零八落了,她没有发现,卫澄之的书桌原本面朝窗户,现在已经被他挪到了背对窗户的位置。
卫澄之丢下了另一张训练表,扎马步和劈砍木人的时间都减半放到了上午,下午他叫了个万剑山刚入门不久的弟子来与她做交互练习,只能用剑谱上的某几页招式,看谁先落下风,落下风者加一个时辰马步。
白千羽到底不如万剑山的人底子好,前两个月间固定招式的对抗她每回都落下风,她咬着牙不服输,扎马步的时候就细细回忆自己究竟哪里开始出了问题,在下一轮用相同招式对抗的时候使出相同的招数看对方如何化解。
晚上入睡也不安稳,凌晨总是被自己冷醒,原是被子给踢掉了。
第叁四个月开始,白千羽一周里也能胜一两回,她脸上总算不如头两个月这么严肃了,在获胜的时候露出了小狐狸一样得意的笑容,加之她散发出来的甜香,总会引得与他对战的男性弟子脸红耳热。隔天这名弟子总会被换成另一位,到了后来白千羽面对的对战弟子清一色都是女性了。
白千羽有点烦,倒不是说她觉得女弟子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她明显感觉到换成女弟子无非就是两个原因,卫澄之怕他勾引万剑山男性弟子,或者卫澄之自己心里不爽。
第叁年,白千羽上午的基础训练照旧,下午对战时的招数已是不拘于剑谱的那几页了,她明显感到自己在对战时被纠正了从前的不少错误,可还是愉快地被打趴了。
果然到万剑山来集训是最有效果的,白千羽沉浸于自己进步的快乐中,刻意忽视了卫澄之的纠结,毕竟攻略他不过是一项可有可无的工作。
白千羽有好胜心,但是被打趴了也不会气馁,每一天她对战时的眼神里都是满满的跃跃欲试,卫澄之每每同她对上视线都会别过头去,他想起了几百年前的自己,与剑尊对战落败数十次、数百次之后,再次面对同样的对手,他的眼神就已经失败了,但是她不会,就算本年度毫无胜率可言,被罚了不知多少的马步和基础练习,她还是跃跃欲试,仿佛这一把她肯定不会输。
第四年她终于赢了,结果隔天对战人的水平又高了一截,白千羽只得再次被打得扎马步。
唉,腿上肌肉要不匀称了啊啊啊啊啊!白千羽边做拉伸边在内心咆哮。
约莫是第六年的某个晚上,卫澄之取了木剑站在白千羽对面,照旧惜字如金:“你攻过来。”
白千羽有心试试自己与卫澄之还有多大的差距,招式缜密细致、绝不贪大,卫澄之只防不攻,他的剑招如流水,然而挥刀断水水更流,白千羽愣是破不开,她心念一转剑走偏锋,却被卫澄之轻轻架开,明明看起来他没用多大力气,白千羽从虎口到整条手臂都震得发麻,最后竟软得握不住剑。
他冷冷地评价:“你还差太远。”
白千羽抿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多谢师父赐教。”捂住肩膀用左手捡起木剑,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卫澄之好歹练剑两百多年,她妄图超越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可还是止不住地对自己有些失望,还是目光短浅,妄图走捷径啊……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剑挂到墙上,开始温习高阶的剑谱,专注得完全没注意到窗外月下卫澄之站了好久。
他错了,原以为她的目的不单纯,结果真的坚持了这么多年,硬是把万剑山弟子要练习十数年的基本功啃了下来,不会撒娇撒泼,也不会讨好自己来减轻自己的练习负担,六年如一日的沉稳。或许白千羽不会注意到,但他自己绝对明白把书桌搬到背对窗户是因为什么。白千羽在他心里的分量早就超乎她的想象,她的毅力与专注,她得胜后的微笑,她轻声哼的小曲,还有她散发出的如同山间花果的淡淡甜香……
方才他看到白千羽抿紧嘴唇有些落寞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丝酸苦,是不是对她太冷淡了。但是高傲如卫澄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回书房抽出一本泛黄薄脆的练剑心法,那是他百年前总结的与剑尊对战后的感悟,如今他已经用不到了,或许对她有帮助。
白千羽泛着剑谱,回忆着卫澄之的招数,脑子里似乎闪现过一点灵感,那灵感却如流星般抓不住,她揉乱了自己已经蓬松的丸子头,忽然窗外飞进来一本小册子,她抬手接了,抬头一看是正撞上卫澄之那张冷脸
“不必再翻剑谱了,用剑谱来应付对战,你还不如去和星机阁的偃甲打。”
“是。”白千羽小心地翻着泛黄的纸张,阅读着一行行小字,但是她太困了,不多时眼睛就泛酸了。
见白千羽接下剑法心得后,他仍然没走,待在院子里看灯下白千羽的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随后头彻底抵到了桌面上。他接下身上的罩衫,又觉得有些不妥,忽而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还是从和她对战的弟子交谈中得知,她叫白千羽,在她心中恐怕也不太想和自己这么高傲的人有过多的交际吧。
前两年当自己心头涌上奇异的温暖时,他还会以“她是合欢宗的妖女罢了”这个借口把念头压下去,最近两年何止压不下去,简直都要自我怀疑了。他,卫澄之此前所爱的只有剑道,如今他的心已经全乱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似乎完全对他没想法,只是贪图他的一身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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