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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 高郡 下（第2页）

长宁默然不语，目中神色却转向冰寒，冷笑着缓缓道：“你与高篁勾结本是事实。如此，若是罪名定了，你我会如何？”

“你我夫妻一场，”卫蕤自觉穷途末路，语调微颤，“你要救救我，还有我们的家……”

“你永远就这点出息！”长宁心里一阵失望厌恶，以手抚额，咬牙打断：“你自己不会救你自己！”

卫蕤却是不解：“高篁的势力已被永安连根拔除，我在高郡再无人脉，密使去查，如何做得了手脚？况自这次大理寺对闻家的态度看来，他们那里也是动撼不得的。”

“陛下为何要秘密调查，他是忌讳御史大夫你么？”长宁冲口而出，“他怕的是卫沂也有牵连，因而打草惊蛇，使他有异动。陛下为了让公主立功，以抵盗符之罪，同意追击墨杜，此战虽获全胜，户部与岐离二州早不堪重负，群臣腹诽甚多。倘若只凭这个女人的一面之词，又妄拿忠臣，便更会失了人心。所以陛下没有十分把握不会动卫沂，你不利用陛下生疑犹豫之时先发制人，还等着人来抄家么？！”

卫蕤这才明白妻子的意思，面色煞白，接话都有些结巴：“难道……可……”长宁目光如冰，良久放言：“永安生性冷酷狠毒，若不先下手，你以为她会给我们退路。赵润又不在京内，正是天助你我。”

“因为赵彬不依不饶在朝上参劾永安，”卫蕤不禁喃喃道，“逼得何顺不得不辞官为公主揽罪，陛下大为恼怒，前几日是名升实降，把赵润派去了离州平匪。”

“他走了，右领军梁奉资历尚浅不足为虑，如今天京禁卫半数的调派权都在卫沂手里，卫沂那些你替他遮掩的事，每一项都够杀头的，证据还存着吧。这样我们至少已有五成胜算。”

卫蕤浑身冰凉，半天吐出一句：“太仓促了。”语音未落，陡然觉得妻子的眼神已经刺到自己心里，回想自己情不自禁说出的那话，舌头顿时一僵，低头失语，慢慢转道：“禁卫中许多为杨覃旧部，若是有杨延……”

“杨延？”长宁冷嗤，“他这个人谨小慎微，圆滑世故，你去找他，今夜密奏就递进去了。”歇了半晌，沉沉道，“要找，也只能找杨岷岏。”

此时，闻端被大理寺放出已有时日，她本纤弱的身子，更在牢中病虚，让父母皆看的胆战心惊，一时不忍严加责备，陆夫人着人日日精心照顾。然而心病难医，总不见起色。闻捷见状，明白姐姐担心兄长，悄悄告知了永安公主得胜回朝，也许能有个大赦的消息。果然闻端听了精神大振，这才勉力调养，望穿秋水待永安回来，不日竟能挣扎着起身了。

捷报传入后十二日，永安奉旨带三百人回京，歇在城南五十里处驿馆，次日定在巳时刘湛亲率百官郊迎，闻捷因是风虎卫，早早便整装欲入宫去。出门时，却见姐姐正在院中游廊下，远远看去，面色仍是苍白，然而神采明亮了七八分，他许久不见闻端走至院中观赏园景，便笑着过来，惊喜道：“姐姐初愈，早晨露重，快进去歇歇。”

闻端正向南边虚空望着，听见闻捷的脚步声方恍过神来，见他装毕，便自降阶而下，迎过去抬起玉手又为弟弟整了整银甲锦绦，看着闻捷少年英武，挺拔俊立的模样，心中更是怜爱不舍，破开戚容淡笑了一笑。

这一笑，闻捷才看清她的神容是强撑出来的，气息还有几分虚弱，赶忙又劝道：“姐姐身子没大好，别吹着风了。”说着想想又道，“洤亲王殿下前两日动身去鹿鸣院养病，还问起姐姐的身子，道若是想去泠风洁水、赤枫青岚处静养，他极愿当个东道。还嘱咐我必要转告他这份心意。这几日宫里为了陛下郊迎，事务繁杂，我一时忘了，姐姐若是身子好了些，就让弟弟陪你去那里修养一二日，鹿鸣院弟弟去过，虽是离天京几分偏远，却是清幽有趣，不受这城里的喧嚣烦扰，最适调息。”

闻端仍在恍神，闻言愣了愣方问：“洤亲王殿下去静养，他身子欠安么？”

“前两日见他是精神不振，说是中了暑热，久不消退，故此找个宁静清凉的地方。”

“殿下让你一定告诉我？”闻端默默道，半响，不再提及转而又问：“今日你随着陛下迎接公主凯旋，如何布防？”

闻捷略知一二，对亲姐姐更是无甚好隐瞒的，便简单道：“由卫沂领天京左卫随同出城，护卫陛下安全，右卫仍驻守城中。”

闻端又问：“左羽卫尉是王艺，右羽卫赵润，左骁卫杨岷岏么？”

“姐姐，”闻捷知姐姐记性甚佳，平日对她偶尔提过的朝中事便不会忘，也就不以为意笑道，“赵润离州平匪去了，如今右羽卫暂由副尉长代署。”

闻端却是手脚冰凉，吸了口气道：“闻捷，今日你和爹，万万不可去，还要通知圣上小心，我觉着要有异变。”

闻捷犹且不信，只笑道：“何以见得？”

“洤亲王不早走，不晚走，偏偏此时走，定是知晓了什么风声，他才独善其身去了。”

“姐姐多虑了，”看着额上已是沁出细珠，却按下虚弱，语气坚决的姐姐，闻捷笑道，“洤亲王是个闲散亲王，怎么会知道什么风声。”

“闻捷，”闻端惨然一笑，“你当只做个逍遥亲王，他就能活到现在？他素日慷慨施恩，人脉极广，这天京城的一举一动，倘若有对他不利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比他更快了。”

“姐姐，”闻捷还只是笑，“这凭空的猜测，别说父亲，你还要让圣上信你？”

“南郊一时无险可守，永安公主所带的人见驾也定是不给佩戴兵器的，今日圣上千万不可出城。”

“姐姐，”闻捷为难道，“亲王殿下跑了个干净，就算圣上听了，又追问下来，你我是如何知道的，这是多大的干系。”

话音未落，闻端的泪已是润了眼角：“你还是不信，恐怕今日便有无数人要命丧屠场了。”

闻捷见姐姐语气陡然严厉，怕她动怒伤了身子，又不愿多在此事上纠缠，只得含混诺诺应了下来，漫不经心道：“那我便去说说。”说罢，便退了出来。

闻端见闻捷只是敷衍，扶柱强撑着叹了口气，眼神却逐渐坚凝，朝身后随吟道，“快替我拿衣服来，我要出府。”

随吟诧异失色，呆在原处未动，闻端又道：“现在离巳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我若能先见到永安公主，她必是信我的。”

“可永安公主她，我们曾经……”随吟蹙起眉头，小心提醒道，“若真有异变，不如由奴婢去替小姐您递信，安全一些。”

闻端瞳中却无丝毫惧意踌躇，反映出三分安然，望向南郊，语声轻轻：“她就算不信，我也可以与她死做一处，这也是好的。”眉尖稍展片刻，又命道：“拿衣服来。”那声气与以往判若两人，凛然无一丝和顺暖意，竟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厉之色，随吟听得一震，只得进屋取了出门的外衣。

闻端披衣带上面纱，怕有人去报告母亲，不敢惊动家人备车，又严声镇住门仆，方得匆匆溜出大门。然而她深闺日久，并不知路径，这时才低头思谋如何能见到公主，正在路中愣神，不防被一阵钖鸾叮当猝然打断，领头白马轻嘶一声，才未踏在她的身上。闻端猛一醒神，抬目见马上是个四品服色的男子，心中忽有了主意，立刻沉稳向前，因事情紧急，顾不得矜持问道：“民女大胆，可否请问这位大人现居何职？”

如此唐突之言，用稳镇泠然的语调说来，竟丝毫不觉无礼。面纱下，清穆的声音决然冰澈，倒令这几名路人油然生出尊敬之感，更使得领头的马上人止不住讶然端详面前女子，华纱遮掩的身姿仪态雍容，绰约端雅，又听她的问话不卑不亢，哪怕孤身站在路中，却也颇具尊贵气度。匆匆打量一遍，马上人已料她绝非一般人家的普通女子，便也把唐突不当了唐突，恭然回礼道：“在下洛云，忝列中书侍郎之位，请问姑娘有何事？”

闻端未料到眼前人竟是永安的朋党，弟弟的好友，按捺下猝喜，才稳稳掀开面纱，对视着洛云的双目道：“小女子正是荣世侯幼女，斗胆请洛大人相助一事，此事牵系国运，不可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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