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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颂功回头看了一眼,淡然道:“范大师一身手艺,本官敬佩不已,只是可惜了……”
辰轩再不迟疑,拉着俞柏彦,反身一脚,踢开了木门,门边果然站着云老板的随从,正持剑而立,做附耳倾听状,看到二人踢门进来,大为讶异。
许颂功刚才怒上心头,忘记隔壁还有这位云老板了,虽然此人无足轻重,但许颂功还不至于当着他的面举刀相向,怎么说,他还是个官,没想过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刀伤人,刚才拔刀,也多为恐吓二人,让他们讲出安子赋不愿讲的事情始末。此时见二人狗急跳墙,不由暗自嘲笑,一个商人,还能救得了他们?那个商人,还有求于自己呢。
主位上坐着的云老板纹丝不动,一脸了然地看着破门而入的二人,面上神情微变,仿佛不再是个精明的商人,而是个久居高位之人,不怒自威。
辰轩拉着惊魂未定的俞柏彦走到云老板身前,俯身一拜,朗声道:“覃州秀才范辰轩,见过郎大人。”
此言一出,除却云老板,闻声者皆惊。
俞柏彦不自觉朝辰轩眨了眨眼,“我耳背了吗?……你刚才说啥?”这又是哪一出啊?难道辰轩还有别的计划,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还不快向大人行礼。”辰轩侧首提醒道,他并非未卜先知,刻意隐瞒,而是一直在慢慢推测揣度,直到刚才奋起一搏,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看到那张与画卷上极度肖似的面容和其周身从容的气度,他才肯定此人的身份。
俞柏彦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他不像辰轩有功名在身,这么高官位的人在眼前,只能下跪拜见。
许颂功摸着刀的手一颤,慢慢将刀推入鞘中,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直到云老板叫俞柏彦起身,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他才心悸一般回过神来,可是,这怎么可能?
朗廷笑着看向辰轩,“你如何得知老夫身份?”心中虽是好奇,面上却云淡风轻。
“在下曾在京城习艺,久仰大人清廉之名,此前曾在王府之宴上遥遥见到大人一回,前些日子又与大人在大瓷山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情急之下方忆起大人英容,两相比对,才知当真是大人亲临。”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见过郎大人的画像,再加上异闻中记录郎大人有微服出巡的习惯,才慢慢推知对方身份的吧,贸然打听朝廷大员的隐私,可不是什么好事。
怕郎大人不信任,辰轩又补充道:“在京城时,曾听闻大人早年为武官,在南方剿灭水匪,安抚百姓,难怪大人对箭声格外敏锐,身边随从个个英姿矫健,身手不凡。只怪在下当时愚昧,未能识得大人身份。”如今想来,郎大人早就来到青釉镇,看来是有心暗中查探这里的情况。
俞柏彦站在一旁不敢插话,心里仍是一头雾水,那画像他得到后都没细看过,要是看过,或许早就认出郎大人的身份了,此时不欲多想,只是看着许颂功杵在原地面色惨白的样子,他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朗廷听完辰轩的诉说,倒不急于去了解真假,只是问道:“尔等偷取官窑厂的图册,意欲何为?
安子赋听到这话是有关于自己的,忙走到郎大人这边,许颂功的随从这会儿见自己主子都面如死灰了,哪儿还有力气去拦安子赋。
“在下安子赋,丁酉科举人,拜见大人。”安子赋恭敬地向郎大人行了一礼,然后讲述了许颂功的多番恶行,以及自己偷盗被抓的过程,这个过程中并未提到范、俞二人的协助,朗廷虽疑,却不急问,命随从邢林从杯盘狼藉中取来了沾满油脂的图册,只看了几眼,就知道是伪造的,纸张刻意做旧,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心里不禁叹息,还以为这些人当真能够相助。
辰轩与安子赋不过两面之缘,期间还未相谈半句,对对方的印象停留在自以为是、好管闲事之上,此刻听闻他的想法与计划,觉得此人的思路倒有与自己重合之处,也不乏良善之心,可惜办事不够周密,有勇无谋而已。
许颂功刚刚想明白了郎大人为何要伪装成富商与自己接触,恐怕就是为了夺取这两本图册,好给自己定个欺上瞒下、以官谋私的大罪。郎大人早就来到青釉镇,却让一众官员都以为他还在来的路上,这心思,不言而喻。
他忙跪到朗廷面前,大呼冤枉,说征地之事自己都是依律办事,他深知按照两本伪造的图册记录,青釉镇并不存在开采过度的现象,郎大人得不到真图册,就算要给自己定罪,最多是些待民不仁的小罪,他能捞到这个肥差,在京中自然有人照应,到时疏通一番,仍能绝处逢生。他与随从悄悄使了个眼色,那随从立时明白了,忙静无声息地转身下楼,打算立即纵马前往官窑厂的私宅,将真正的图册销毁。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一声勒马的响亮嘶鸣,接着是楼梯上一阵几欲踩裂的重响,一名护卫打扮的矫捷汉子夺门而入,见到朗廷端坐上位,忙下跪禀道:“大人,属下于红瓦镇驿站收到几位村民对督窑官许颂功的举报,并上呈证物,请大人过目。”说罢,将一卷画轴,一本图册从怀中取出,恭敬地递给朗廷。
辰轩舒了口气,刚才他就知道安子赋偷盗出的图册必是伪造,如今知道杨青松已安全将真的图册送到,他实在欣喜不知所言。
朗廷看着图册,欣然之余,目中越发淡定,挥动着图册,沉声对许颂功道:“你还有何话说?”
许颂功自然是识得眼前图册的真假,待看清之后,不由吓得面无人色,来不及去想这些人到底布了个多大的局,竟然拿到了真图册,霎时磕头如捣蒜,呜呜呼道:“大人明察,下官管辖重镇,确有不当之处,但经营多年,素有苦劳,还望大人开恩,让下官将功补过。”
朗廷让邢林将许颂功押到一旁,命刚才来报的护卫将呈献证物的村民带到三仙居,并即刻封锁官窑厂,任何人不得离开,不得擅动。
许颂功知道自己再无翻身可能,不由软成一滩烂泥,瘫倒在地。
******
傍晚时分,青釉镇的天空缀满了彩霞,还有些许不太明显的烟花。
伴随着一声声喜悦的鸣响,爆竹声响彻街头巷尾。
受官窑厂之害的民众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庆祝。
今日,三仙居的一场公审街知巷闻,京城里来的郎大人替青釉镇除去一害,勒令关闭官窑厂,还小镇青山绿水,物阜民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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