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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算是三教九流,但县医不同,县医大多医术算得上高明,至少在盂县是最厉害的,受朝廷俸禄,因此也任由官府差遣。蓁蓁从乾州回来之后,县医便每过三日便要来府上诊脉,每一次覃九寒都在场,还特意在嘱咐过,若是县医来了,他不在,就去请他。
杨辉怔忪了片刻,才“哦”了一句,玉泉却未打算多说什么,又道了一句,便转身去了。
看着玉泉离去的背影,杨辉说不上来的失落,面上也露出了几分。何千户看得有趣,便挑眉道,“还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杨辉回神,失落笑笑,“千户说笑了。玉泉姑娘乃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颇得夫人看重。”
何千户见杨辉没出息的模样,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姻缘一事要自己争取才是,真像他这般犹豫不决,那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何千户转而道,“你们夫人可是不舒服,怎么还请县医了?”
杨辉没多想,道,“夫人有孕,县医只是过来请平安脉的。”
何千户眯眼笑了起来,“原来大人不但早已娶妻,连孩子都快有了,这可真够快的,不愧是大人,下手真快!”
杨辉见他笑得莫名其妙的,嘴角抽搐,按下这话题不提,将人送出府去了。
何千户回到盂县暂时的千户所,便有儒生打扮的书生来迎他,“大人可有消息?”
何千户边换衣裳,边道,“县令大人说了按兵不动,你让兄弟们好好歇歇。其他的东西,日后再说。”
那书生便道,“怎可不说?鬼头、封义二战,兄弟们折损惨重。盂县的匪,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即便治不好这匪患,我们也不过是被知府大人训一回而已,何必要豁出去替这县令卖命?按我说,我们不必这般真打,假模假样糊弄糊弄,就像我们从前在乾州一样!”
何千户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你别啰嗦了不成?我自有打算。”那书生还蹙眉要说,却见何千户已经嘟嘟囔囔道,“还卖命?有这卖命的机会还不好好卖?卖谁不是卖,就看能卖出个什么价。你少说那些废话,我不心疼手底下那些兄弟?但既然投身到军户人家,那就是命,既然都是卖命,还不如卖的值一点。我告诉你,就凭覃九寒给的每人三十两的抚恤银,就比那些半个子都不肯给的官老爷们好!”
何千户不耐烦将人赶了出去,埋头开始小憩。而此时的县衙府中,却是既宁静又美好,似乎那座小小的院子,从未被外界这些纷纷扰扰影响。
覃九寒进门的时候,蓁蓁正靠坐在榻上,或许是刚刚睡醒,眼中还有些惺忪睡意,发也散乱着,整个人都极慵懒的美。他走上前去,那县医慌忙起身朝他行礼,又说了一通“夫人好、胎儿也好”的吉祥话,然后又嘱咐了些饮食、作息,便退出去了。
县医离开,玉腰和玉泉也跟着退了出去。蓁蓁朝里坐了坐,拍拍床榻,示意覃九寒上榻来。覃九寒本来是没有这般白日上榻的习惯的,但妻子怀孕后,极为嗜睡,一天倒有七八个时辰困顿,弄得覃九寒也时时陪着,养成了白日没事也在榻上窝着的习惯。
他脱了外袍,便上榻,刚坐稳,怀里便钻进来一个娇软的小娘子,他微微一笑,将人拥在怀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又说到慈幼院的事情,蓁蓁便把白日里的事给说了一遍,末了还道,“阿才说我怀的是小弟弟。”
覃九寒笑了,“哥儿姐儿都好,只要日后孝顺你,那便好。若是个不孝顺的,那便趁早丢出去算了。”
蓁蓁闻言便笑嗔道,“说什么胡话。孕育后代又不是为了私心,说什么孝顺不孝顺的。人之初性本善,孩子一言一行都学得阿爹阿娘,哪里会有不孝顺的孩子。若是个小娘子,那我便要教她刺绣女工。若是个小郎君,那你这做爹爹的,可要好好教孩子,不许他学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必定要做个君子。”
覃九寒见妻子掰着指头计划日后如何教育孩子,忍不住便笑,将她的手握入掌中,低声轻笑,“嗯,都听你的,日后学问我来教,做人就由你来教。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恐怕要教坏孩子。”
蓁蓁闻言皱皱鼻头,“又说胡话。你以前不算好人,现在却是不同了。外头百姓都在夸赞你,还说要给你立长生碑,建长生庙。咱们做阿娘阿爹的,一定要以身作则知不知道?不许说这些话,给宝宝听见了,宝宝要误会你的。我要做好阿娘,你也要做好阿爹,知不知道?”
小妻子一本正经训人,覃九寒听了也只是挑挑眉,这长生碑和长生庙的事情,他都未曾听过,怎么妻子一个待在后院的妇人先知道了?这也算是他治理盂县的回报吗?
虽然他的初衷,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但——做个好阿爹,听起来很美好。
大概——值得他为此而努力?
天气逐渐转凉,清晨起早,霜打绿叶,吐气生寒。
郭跛子年纪大了,睡得浅,村中鸡鸣声起,他就推门入了院子,打开鸡笼,饿得咕咕叫的鸡一涌而出,低头啄着草堆中的小虫。
他正琢磨着何时再进城一回给女儿郭桂儿送只鸡过去。女子生育,最是伤身子骨,若是不养好,年纪大了那就是大病小病缠身。土鸡养人,这些鸡他养的格外精心,从女儿有了身子就开始养了。旁人出高价要买,他都给回绝了,打着主意留给女儿的。
郭跛子正以慈爱的目光看着那群肥嫩的小母鸡,忽然听见开门声,回身看过去,发现佘黎正从后院小门进来,推开篱笆门,就那么大大方方进来。
郭跛子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去看隔壁的邻居,发现隔壁院中无人,才赶忙拉着佘黎入了屋子,急匆匆问道,“你怎么下山了?不是让你别下山的么?现在风声紧,你不躲着还往山下跑,是不想活了不成?!”
佘黎一个成年壮汉,眼神狠厉,但被郭跛子这么个老人家训,丝毫也不动怒,反而安抚道,“郭叔,你放心就是,我自有分寸。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他话未说完,又被郭跛子打断了,“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佘黎笑得无奈,见郭叔要动怒,也不敢继续方才那个命硬的话题,另起话头道,“郭叔,我这会儿来,是来打听点事情的。”
郭跛子倒了杯糖水给佘黎,听了佘黎的话,手上动作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将装了糖水的碗递过去,“打听什么?县令剿匪的事情?”
佘黎人长得壮,高高大大的,但大概是小时候吃得苦太多了,对清甜的糖水有一股执念,这么大年纪了,像个孩子似的捧着糖水喝得开心,喝的间隙点点头,含糊道,“嗯。我听说鬼头寨和封义寨都被那县令带兵剿了。那县令什么来头,哪来的兵?”
郭跛子叹了口气,道,“当然是从府里借的兵,听说这回剿匪是得了知府的授意的。民不与官斗,既是不敢斗,也是斗不过。更何况是匪呢?以往是官府不去管,一旦真刀真枪,谁输谁赢,那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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