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天记小说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话份(第1页)

△话份

本义说过,省城里的人不喝擂茶,也不懂得纺纱织布,可怜他们家家都没有布做裤子,一条短裤只有巴掌大,像婆娘们的骑马带子,勒得胯裆痛死人。马桥人由此十分同情省城里的人,每次看见我们知青要回城,总是要我们多买点乡下的土布带回去,给爹妈多做两条裤子。

我们觉得十分好笑,说城里并不缺布,短裤做得小一点,是为了贴身,好看,或者运动的方便。

马桥人眨眨眼,不大相信。

日子长了,我们发现无论我们如何解释,也没法消除本义的讹传——因为我们没有话份。

“话份”在普通话中几乎找不到近义词,却是马桥词汇中特别紧要的词之一,意指语言权利,或者说在语言总量中占有份额的权利。有话份的人,没有特殊的标志和身份,但作为语言的主导者,谁都可以感觉得到他们的存在,感觉得到来自他们隐隐威权的压力。他们一开口,或者咳一声,或者甩一个眼色,旁人便住嘴,便洗耳恭听,即使反对也不敢随便打断话头。这种安静,是话份最通常的显示,也是人们对语言集权最为默契最为协同的甘心屈从。相反,一个没有话份的人,所谓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是白说,人们不会在乎他说什么,甚至不会在乎他是否有机会把话说出来。他的言语总是消散在冷漠的荒原,永远得不到回应。

这种难堪的事多了,一个人要保持开口的信心,甚至要保持自己正常的发声功能,是不无困难的。盐早最后几乎成了一个真正的牛哑哑,就是话份丧失的极端一例。

握有话份的人,他们操纵的话题被众人追随,他们的词语、句式、语气等等被众人习用,权利正是在这种语言的繁殖中得以形成,在这种语言的扩张和辐射过程中得以确证和实现。“话份”一词,道破了权利的语言品格。一个成熟的政权,一个强大的集团,总是拥有自己强大的语言体系,总是伴随着一系列文牍、会议、礼仪、演说家、典籍、纪念碑、新概念、宣传口号、艺术作品,甚至新的地名或新的年号等等,以此取得和确立自己在全社会的话份。不能取得话份的强权,不过是一些徒有财力或武力的乌合之众,像一支又一支杀退过官军甚至占领过京城的草寇,即便一时得手,也必然短命。

正是体会到了这一点,执政者总是重视文件和会议的。文件和会议是保证权力运行的一个个枢纽,也是强化话份的最佳方式。文山会海几乎是官僚们不可或缺并且激情真正所在的生存方式。即便是空话连篇的会议,即便是没有丝毫实际效用的会议,也往往会得到他们本能的欢喜。道理很简单,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设置主席台和听众席,明确区分等级,使人们清醒意识到自己话份的多寡有无。权势者的话语才可以通过众多耳朵、记录本、扩音器等等,得到强制性的传播扩散。也只有在这种氛围里,权势者可以沉浸在自己所熟悉的语言里,感受到权利正在得到这种语言的滋润、哺育、充实和安全保护。

这一切,往往比会议的具体目的更为重要。

也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权势者对自己不习惯和不熟悉的语言,充满着天然的警觉和敌意。“文化大革命”中,马克思和鲁迅在中国受到了最高程度的尊崇,是空荡荡书店里最终得以保留的几位伟人中的两位。即便在这个时候,读马克思和鲁迅仍然是十分危险的。我在乡下的一本马克思的书,就差一点成为我“反动”的罪证——公社干部说:“那个下放崽,不读毛主席的书,读马克思的书,什么思想?什么感情?”

我体会,公社干部是无意也不敢反对马克思的,也并不知道那本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说了些什么,是否有害于他们的禁山育林或计划生育或者打平伙吃狗肉。不,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也不大在乎。他们瞪大眼睛,只是对一切听不太懂的语言恼怒,感到他们的话份正在受到潜在的威胁和挑战。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现代主义艺术声势浩大,抽象画、荒诞剧、意识流小说和超现实主义诗歌惊世骇俗,嬉皮运动、女权运动,还有摇滚乐等等异生的文化现象也随之而来。有意思的是,这些新现象出现时差不多一一都被视之为邪恶的政治阴谋。资产阶级的报纸攻击毕加索的抽象画是“苏联企图颠覆西方民主社会的罪恶伎俩”、“布尔什维克的意识形态宣传”,而摇滚歌手“猫王”爱尔维斯和“披头士”代表人物列农,被教会和国会议员们疑为“共产党的地下特工”,目的是“要败坏青年一代,使他们在对共产主义的斗争中未战先败”——他们的音乐在美军驻欧基地一直是禁品。在另一方面,任何红色政权也做着差不多同样的事情,现代艺术无论雅俗,几十年来也一律遭到官方的批判,官方文件和大学教科书将其定性为“和平演变的先锋”、“西方国家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意识形态”、“毒害青少年的精神毒品”等等。

这些反应显然是一种防卫过度。无论哪一方后来都逐渐认识到这一点,也或多或少地放宽了管制尺度,甚至愿意利用各种新异的文化语汇来为我所用,比如用摇滚乐来歌颂延安或南泥湾,用抽象画来促进服装出口业。

当然,如果把这些反应完全看成防卫过度,也是大大的天真。事实上,一种不熟悉的语言,就是一种不可控的语言,差不多也就是一种不可控的权力。不论它表面上的政治标志如何,它都具有实际上的离心力,造成信息通道的阻抗和中断,形成对执政者话份不同程度的削弱和瓦解。

马桥人似乎具有一切执政者的洞明,早就看穿了这一点,因此把权力归结为话份,归结为说。

我们可以看一看,在马桥哪一些人有话份?

(一)一般来说,女人没有话份。男人说话的时候,她们习惯于不插嘴,只是在一旁奶娃崽或者纳鞋底。干部从不要求她们参加村民大会,只当她们没有耳朵和嘴巴。

(二)年轻人没有话份。他们从小就听熟了“大人说话娃崽听”一类古训,总是优先让老人们说。对老人们的说法,即便反感也多是背地里咕咕哝哝,不可大逆不道地当面顶嘴。

(三)贫困户没有话份。财大才会气粗,家贫自然气短,穷人一般都觉得自己不够体面,不愿去人多的地方露脸,自然失去了很多向别人说话的机会。马桥还有习俗:凡欠了债的人,哪怕只欠了半升包谷,也不得在村里的红白喜事中担任司仪、主祭、伴娘之类的重要角色,免得给主家带来晦气。各家火塘边最靠近茶柜的位置,是最显眼的位置,叫主位,债主之外的任何客人不得随便就座,否则就有辱主之意。这些规矩都保证了人们的话语权向手握债权的富人们那里集中。

……

这样看来,话份被性别、年龄、财富等因素综合决定。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政治因素,比如本义作为党支部书记,作为马桥的最高执政者,无论何时说话,都落地有声,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令行禁止。日子久了,他习惯了粗门大嗓,一条嗓子经常伤痕累累的气多声音少,还是哇哇哇地到处送气。哪怕一个人背着手走路,也关不住一张嘴,有时候禁不住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这个地上种得豆子么?”“嬲龙谈,种命呵,水浸浸的沤烂根。”“掺些黄泥巴来恐怕要得。”“你到哪里担?你到哪里担?有工夫担泥巴,还不如多到坡上种几只包谷。”“醒娘养的……”

花间大妖孽  网游之神话降临  尸冷街:无面屠夫  写给一个奥兰人  娘子,别跑(百合abo)  当有读心术之后  惹火甜妻:吻安,墨先生  退休大佬在豪门兴风作浪  成为女主的n种方法(反转虐,慎入)  一挽情深  傅总的独宠小前台  郎君入洞来  桃运小兽医  败家子的逍遥人生  无声之雪  易中天中华经典故事  和对面傻子在偷情(1v1)  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步步逼婚:萌妻归来  校草是女生:捡个男神宠回家  

热门小说推荐
巫术师

巫术师

一个没有神的世界一个规则掌握在巫师手中的世界一个临近其他位面,被贪婪目光所注视的世界一个弱肉强食黑暗血腥,充满着变化的神奇世界带着具有分析录音功能的生物芯片,开始了基因改造甚至是超越巅峰的强大之旅神秘莫测,诡异离奇的世界里,最艰难的问题,就是生存!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小农民大明星

小农民大明星

重生过去畅想未来梦幻现实,再塑传奇人生!如果您喜欢小农民大明星,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总裁老公宠上瘾

总裁老公宠上瘾

关于总裁老公宠上瘾她被男友背叛,还被狠心父母强迫嫁给植物人霄云轩,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她入住宵家,却发现你不是植物人吗?怎么会她看到靠坐在床上的男人,震惊。男人挑眉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我是不是植物人,你要不要亲自试验一下?...

从恋爱提示开始的东京生活

从恋爱提示开始的东京生活

原野慎司,二十二岁,名校毕业生。魂穿东京,没有家产继承,甚至面临失业难题。直到脑海中恋爱提示框的出现,他才势要过上梦想的生活。问只喜欢身体可以吗?答灵肉通感才是真谛。问恋爱这种东西如何才能保持新鲜感?答疲于奔命在多重交往下豁免此想法。问如何在不修习时间管理学的前提下,还能处理好很多女性朋友的关系?答量子力学穿越时空勾股定理赛博朋克平行宇宙追求复古原野慎司看着面前提示框的内容,轻放下手中的钢笔,同时合拢了杂志。明白了,面对修罗场,只要装傻就可以了。这也是身为盖饭代言人的基本技能。说白了他竟有枭雄之姿。如果您喜欢从恋爱提示开始的东京生活,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傅爷怀里的假千金真绝了

傅爷怀里的假千金真绝了

关于傅爷怀里的假千金真绝了前世的时瑾不仅是公认的恋爱脑大花瓶,更是时家抱错的假千金,落了个惨死的下场。重生后的时瑾,控干了脑子里的水分,智商上线,抱紧金大腿,发展事业虐渣两不误。一无所知的...

每日热搜小说推荐